第120章
作者:绮逾依      更新:2025-09-26 09:09      字数:3382
  青松观内正过腊八节,红线准备做腊八粥。她把水和米以及别的材料都已放好,烧完柴火,基本上包揽了所有需要技术的活儿,完事后拍着裴洄的肩膀,“搅,搅你总该会吧?”
  裴洄点头如捣蒜,“嗯嗯我会!”
  红线无奈,这人,不会切柚子,不会切瓜,丝瓜炒鸡蛋里全是小鸡蛋壳,不仅如此,他做的丝瓜和鸡蛋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些也就罢了,盐和糖必须尝过才能分清,她这个师父吃了好几次糖炒鸡蛋。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煮粥总不至于也不会吧!红线看了眼,嗯,柴火足够,碗已放好,糖盐分开,不存在任何失败的可能。
  她难为情地看了看裴洄,终究还是像一个放手让孩子长大的老母亲,依依不舍离开了厨房,并暗自保佑,坏小子不要把我厨房炸了啊……
  过了一会儿,青松观内外都飘荡着暖香的粥味。裴洄看臭丫头咋看咋佩服,握着个大汤勺在锅里搅啊搅,一锅五颜六色的粥被他搅开,他掀起锅盖,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虽然原材料不是自己选的,多少米多少水他不知道,腊八粥哪八味料他也不记得……抛开一切不谈,这粥就不能是他做的吗!
  看起来应该挺不错的。
  裴洄还很开心,因为知道萧遥要回来了,他一定要给小舅留下个好印象,让小舅知道,自己不是废物,自己有很大用处!大不了,在军营里烧火做饭!
  裴洄越想越开心,至少做点事,让他倍儿有成就感,他叉着腰,勺子没注意,一下子滑进粥里……
  于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传来。
  卢英时小跑着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裴洄一屁股坐倒在地,不仅如此,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打翻了一旁的调料瓶。
  汤勺横在锅沿边,长柄躺在一堆胡椒八角茴香茱萸肉酱混杂的色彩里露出自己无辜的白,似乎在说“不是我干的”。
  裴洄吹着通红发肿的手,“呜呜,好烫呜呜……”
  卢英时:“……”
  不要伸手入粥里啊喂!
  红线瞬间抵达战场,脸黑得可怕,等卢英时好说歹说请离了裴洄后,在厨房门贴上了一张纸条——
  “坏小子不得入内”
  裴洄委屈,明明受了伤还要被嫌弃,越想越委屈,敷完药打算回自己住的房间,刚巧路过道观大门,遇见了风尘仆仆满脸疲惫赶来的小舅。
  他激动地冲上前喊小舅,但是萧遥没有和他寒暄的意思,只微微点头就迅速朝后院去了,带起一阵寒风,落叶在地上打旋。裴洄的心皱巴巴的,比地上的枯叶还皱,卢英时马上赶来,“阿洄……”
  “小舅是不是还记很我呢。”
  “大人怎么可能和小孩计较。”
  “可我没有达到他的期望。”裴洄无奈望天,想到这些日子的无能为力、屡屡碰壁,心里越发难受,“我什么都做不好。”
  “不是的,你文采很好啊。”卢英时豁出去了,“呃,那次其实是我偷偷拿走卷子的,我改了分数,第一应该是你。你擅长的地方,不在这儿。策论我看了,写得很漂亮,无懈可击,你才应该是甲上。”
  裴洄怔然地看着卢英时,卢英时已经准备好接受裴洄秋后算账了,人受气总要有个撒气的地方。
  “唔,阿时……”
  “你说我吧,我的错。”
  裴洄呆滞片刻,破涕为笑,拍了拍卢英时的背,“都过去多久啦,要是之前的我,肯定好好跟你掰扯掰扯。再说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记恨你啊。”
  “阿洄。”卢英时语重心长,“别太逼自己,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比很多人都优秀,可能这种优秀还不够,但是在我们这个年纪,已经很好了。”
  裴洄看着卢英时眨了两下眼,小嘴一努,忽然两滴豆大的泪坠落下来。
  他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抱着卢英时,“可我真的好难受哇,我好难受。我阿娘只有我,我也只有她,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亲眼看着她被人害死……我现在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在崇文馆,我很自豪,因为没有人比我优秀,可是出了崇文馆,我什么都不会呀,什么都不会……”
  往后的声音听不大清了,卢英时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裴洄的肩膀,“好啦,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做点儿擅长的事就好了呀,观主最近要抄经书,背药方子,我们可以帮他炼丹啊。”
  裴洄吸着鼻涕,“好。”
  暮色西沉,卢英时牵着裴洄刚上完药的手往后院炼丹炉里去了。他想起那次,也是在夜色中,裴洄牵着他回到自己家中,收留了他一晚。
  这次轮到他“收留”裴洄了。
  少年的心依旧坚定,他们知道天地辽阔,很多人来来去去,消失无踪。但他们能在乱世中,握紧对方的手,至少风雨如晦之际,还能并肩度过晦暗长夜。
  那么长夜于他们而言便不再漫长。
  【作者有话要说】
  石榴很快就醒了相信我相信我……
  以及本文打打杀杀是常态顺带搞对象,wuli剧情流作者莫得办法……以后也许会努力试着写感情流或者小甜文(?
  第97章 入城
  萧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径直在道士的引导下往后院走。这些天,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晋阳的消息不大妙, 温兰殊并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还更糟了。
  信上说,温兰殊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他推门而入, 掀开层层帷幄, 床榻上, 温兰殊面色红润, 眉头舒展,依旧沉睡,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样。
  萧遥再也忍不住, 他几乎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坐在床沿,一只手捧着温兰殊的脸,“你怎么还不醒来呢?”
  线人传消息并没有那么频繁,所以萧遥还在侥幸, 想着万一呢,万一回来之后, 温兰殊就活蹦乱跳出现在自己面前呢?然而他心中除了侥幸之外, 更多的是落不到实处的惴惴不安。
  萧遥行军打仗, 习惯承担所有人的依赖, 可他没有人能依赖, 如果有, 那也只能是温兰殊。
  只有温兰殊能顺着他的性子, 喊他阿九。
  萧遥忽然泣不成声, 翻来覆去的畏惧涌上心头。他握着温兰殊的手, 贴近自己脸颊,肩膀耸动着,那个无助的小孩现如今重新占据了萧遥的躯体,他外面罩着的铠甲从来就不能由内而外保护他,因为温兰殊是他唯一的武装。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萧遥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不禁暴露了自己的脆弱,“你还是醒不过来,你不想见到我吗?我们走之前,你不是说,你会想我的吗?现在我回来了,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我,我也好想你。我想看见你说话,我想……”
  萧遥哭得说不出话来,他见过不少生死,这次是头一回这么无助。
  温秀川打了盆热水过来给温兰殊擦身子,红线也跟了过来,“萧大帅。”
  “道长怎么说?”
  “我哥的丹毒名为‘蝉’。道长炼丹去了,他说这种毒很诡异,会诱使人想到最回避的记忆,让人沉溺在梦里不醒来。所以你看,我哥现在满面红光,看起来根本不像是……”
  温秀川说不下去了。
  “不像什么?”
  温秀川忍不住也哭了出来,“不像是大限将至。”
  萧遥觉得天塌了,他如同在万丈深渊坠落,浑身失重,一切盼头都变得没有意义。“怎么会……怎么会大限将至?”
  “这种丹毒,如同‘蝉’,一旦爆发或深入骨髓,中毒之人就会沉睡,像蝉一样,萧大帅应该知道,蝉破土而出,要蛰伏数年,但是中了这味丹毒,说不清楚要蛰伏多久。之前这种丹毒还可以压制,但这次……压制不住了,我哥他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温秀川掩面哭泣,“他不想醒来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萧遥慌慌张张,手颤抖得无以复加,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兰殊的脸,“你不想见到我吗?子馥,你还有很多,很多爱你的人,他们在等你,能不能醒过来啊,我求求你……”
  造化弄人,为什么给了自己机会,却又让他看着机会白白溜走?萧遥没想到,他和温兰殊上次分离,竟然会收获这样的结局,明明一切都已经说好了,误会也解开了,他们已经准备好携手风风雨雨,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红线和温秀川把脸盆放下,就出去了,原地只剩下萧遥和温兰殊。
  萧遥替温兰殊擦着身子,那双手,曾经能拉开三石的弓,现在软趴趴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那双眼,曾经微微流转,让他移不开目光。
  这个人,让他一夕绸缪,自此难忘。
  热毛巾擦拭着温兰殊的肌肤,面对毫无反应的心上人,萧遥小心翼翼,擦过疤痕和腕骨,和食指指关节的那颗痣。他解开温兰殊换上的外袍盘扣,在锁骨那里看见合二为一的金跳脱——温兰殊把它当项链戴着,藏在自己的衣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