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作者:绮逾依      更新:2025-09-26 09:09      字数:3306
  “韩绍先,你为什么要跟我比?”温兰殊不解,也不恼怒。
  韩绍先顿时被噎了回去。
  为什么呢?韩绍先也不知道,估计是韩粲经年累月在他耳朵旁说,温兰殊如何努力如何优秀,让他不禁逆反,导致他特别想看到温兰殊壮志难伸的样子。
  看啊,你跟我一样。
  同时他还能找借口,不是我的错,是这个世道,世道没给我机会。而我也不需要有机会,我只要跟着我爹的路往前走就是了,听琴听曲儿,当一辈子废物也没什么,因为我爹勤王的时候就把我这辈子的事儿干了。
  大周那么多蛀虫,多我一个不多。
  “你不需要跟我比。听说韩相被人刺杀,尸首分离,现如今还没找到头颅。人活一世,无愧先辈无愧自己,若有朝一日你到了地底下,有没有想过该怎么面对你父亲?”温兰殊道,“我言尽于此,你没必要再说那么多了,没什么意思。”
  温兰殊的马车逐渐驶离,韩绍先在原地不动,呼吸急促,鼻翼翕张,眼睛竟然湿润了起来。车夫上前询问,他摆了摆手,咬着嘴唇,抹了下眼皮,回身上了马车。
  韩绍先在韩粲死后也做过梦,他梦到韩粲来找他,手里拿着戒尺,考他功课,一旦背不出来就打他的掌心。
  若是小时候,韩绍先肯定会嗷嗷大哭,然后就是我错了下次还敢。
  可在梦里,依旧是总角孩童模样的韩绍先被打了掌心后没有感到痛,一反往常抱住了韩粲的大腿,“爹……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韩粲的戒尺停在半空,知子莫若父,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孩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若是太平盛世,韩家养个废物也没什么,一辈子无功无过,潇洒过了。
  可天下危机四伏,早已不是太平时候的模样。
  韩粲无奈地抚着韩绍先的头,韩绍先依旧号啕大哭,“爹,我错了,我要是早知道一定好好念书,不会让你失望,可是迟了……都太迟了,我什么都不会,屠刀太冷,我怕,你怪我吧,我确实不如温兰殊……”
  迟了,都太迟了。
  韩绍先抱着膝盖,蜷缩在车厢一角。
  孤家寡人,咎由自取。
  【作者有话要说】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老天给你你还不要的话你可真是自取死路。
  豫让吞炭:史记刺客列传里的人物,为了报恩伪装接近仇人,但仇人听过自己的声音,于是吞炭改变音色。
  第120章 备战
  温兰殊搬完家, 来到了皇帝赏给他的晋王府。阖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卢英时和裴洄也来道贺。他忙活完酒席,说自己想出去散散心, 就没让人跟着,骑马去了白马寺。
  他先是为独孤逸群和云霞蔚念了几遍往生咒,而后又跟主持讨了平安符, 也学着萧遥, 往上面写字。
  温十六至白马寺, 是日惠风和畅。愿萧九一切顺利, 早日重逢。
  写罢他挂在寺院两旁的架子上,住持见是他,双手合十, “没想到施主竟又来了。”
  “我……心里有些迷茫。”温兰殊步行在槐树下, 参天古槐和绿意盎然的牡丹,似乎已做好了盛放的准备,“不知大师能不能帮我解惑?”
  “施主请讲。”
  “我做了一件,在后世之人看来褒贬不一的事。他们都想我做忠臣义士, 为大周收拾旧山河,唯独没想过我要不要。这种日子过久了, 我一开始想, 我一定要那么做, 可越往后, 我越发现, 那种想法不切实际。”
  “这种问题好比一个裂痕斑驳的陶罐, 是留着, 还是换个新的。”住持与他行走在婆娑树影里, 月亮挂在天空, 如水的月色笼罩二人,“施主想的法子,是破而后立。相比起被裹挟,你可能更喜欢主导。”
  住持一语中的。
  温兰殊确实是这么想的,独孤逸群和云霞蔚已经因为那次劫难而死,两者之死下,他的生就必须有价值。他见过皇室予取予求,见过骑兵践踏麦田,将百姓的尸体踏成肉泥。
  他心里不安,这种不安促使他和那些枭雄越来越像,偏移了自小读书为自己设立的轨迹。
  或许,他一直都不被经书馆阁限制,一心只想多看看浩瀚江山。他也不在乎后世怎么说他,是趁乱争权,还是假仁假义,他都不在乎。
  他只是不想看到铁关河、贺兰庆云左右天下局势,成全自己私利,全然不顾生民疾苦,甚至把百姓当作战利品。
  “或许吧,我就是觉得,自己学了很多年的‘不争’,贸然改变,有些不太适应。”温兰殊无奈笑道,“大师沙门中人,估计又要说我陷入迷障了。”
  住持摇了摇头,二人这会儿走到了佛塔前,池塘中锦鲤游来游去,质本天然,无忧无虑,好像他们担心的事儿在鱼看来,甚至还不如水中的青苔水藻有意思。“人皆有争心,这没什么羞于承认的,就连贫僧也是自幼怀揣成为大禅师的志向才有今日。总要经历一番纠葛困苦,才能透彻明净。”
  “大师此言有理。”温兰殊微笑,捻起一朵迎春花。
  “况且……若这天下必须要有人左右局势,贫僧宁愿是施主。”住持颔首,长须随风飘荡,慈眉善目间饱含恬静淡然。
  温兰殊讶然,又恢复了原本得体的笑容,“既然住持这么说,那我还真得争一争,为我自己,也为你们。”
  ·
  温兰殊封王的消息传回晋阳,正在整兵备战的萧遥刚从沙场上回来,就从聂柯那儿得到了消息。
  军营里都很惊讶,因为按照功劳,这个“晋王”在萧遥身上最合适,萧遥有兵权。不过给温兰殊也没什么好说,当年在深山老林找到李昇的本来就是人家温兰殊,原本抑而不用就已经很缺德了,现在可以说是迟来的封赏。
  可关键是,晋王……这可是一字王啊?铁关河也就才一个二字王。
  士兵们纷纷为萧遥抱不平——咱们大帅啥都没捞着,凭啥呀,这个文人就因为勤王有功?而且前朝的功劳,难道不应该是前朝皇帝封么?
  此时此刻萧遥正捧着温兰殊给自己的信,在营帐中偷笑。傅海吟刚好有军务要回报,掀开帘子一看这大帅笑得有点失态了,就咳嗽一声,“大帅,你还好吧。”
  “啊……咳咳,坐,有什么事吗?”萧遥马上恢复古板的样子。
  “那位封王了,你就没个想法?”傅海吟抱着双臂,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萧遥会对晋王一位志在必得,所以在皇帝面前刷脸熟,算是空降夺走了裴岌手中的河东节度使,手下的权随珠和戚徐行又一个比一个生猛让裴岌只能自认倒霉,和裴思衡一起写文书去了。
  这种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咽下这口气的。
  聂柯刚好在一旁饮茶,疯狂暗示,“大帅这么做一定有大帅自己的想法。”
  “可是王位给了温兰殊啊,这皇帝也太不会来事了吧?这下算什么,彻底把温兰殊招过去?”
  聂柯就差给傅海吟下跪了,想求这活祖宗别说了。
  “如此以来,晋阳这块地儿的老人又该心向温兰殊,跟咱们不对付了。之前去找裴岌,我就能觉出来,他对咱们挺不爽的。”傅海吟撇撇嘴,“我就跟他说,我们比起贺兰庆云已经够好了,他吹胡子瞪眼说世风日下,骂了我两句走了。”
  聂柯:“……”
  在旁人看来,萧遥的确是越俎代庖。不过萧遥好就好在借了皇帝的意思,身边又有个世人眼里的绝对忠臣温兰殊。现在好了,温兰殊成了晋王,别说有没有权了,这就很割裂啊。
  萧遥捂着脸,“那确实是。”
  “什么?”傅海吟问。
  “你确实该骂。”
  傅海吟:“?”
  “子馥如今成了晋王,小皇帝想拿他来当挡箭牌呢。”萧遥扬眉,“这不是抬举是什么?铁关河威逼天子,要不是他的辖地一直乱,估计恨不得把都城迁到汴州去。他想往北啊,可是又有个魏博拦着,只能等待时机。他没想到小皇帝也不是个傻的,卢彦则不想留在朝廷,子馥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相当于……”
  “相当于皇帝觉得,唯一能与铁关河抗衡之人,是子馥,以及子馥背后的河东。”萧遥伸了个懒腰,“这对我们河东而言,是大喜事。通知三军,明日出征,过代州云州直指幽州。陛下信任河东,河东也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
  傅海吟忽然觉得萧遥无比陌生了起来,不过行军打仗,总要有说得过去的口号。“大帅,你让我很意外……”
  萧遥皱眉,看来傅海吟沟通上下可以,带兵打仗可以,独独算不上聪明,不明白他弦外之音,“海吟啊,你要明白一件事——行军打仗,我怎么想,不重要,我该怎么想,才重要。”
  聂柯深以为然。
  等萧遥走后,傅海吟指了指萧遥,又指了指聂柯,“不是,你怎么了,你跟大帅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