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袖里藏猫      更新:2025-09-26 09:30      字数:3303
  赵嘉陵坐回榻上,她抬手按了按眉心,鼻息因为激动的情绪略有些粗重。深呼吸一口气后,赵嘉陵将内心深处的震撼压了下来。【朕知道了。】
  上通下达公示栏只能看到以“王言之制”传达的国事,而私底下进行的研究是不算在其中的。皇雍印刷坊建立,雕版印刷术进度颇为喜人。李兆慈在捣鼓火.药、火器及其副产品,香皂配方宫里留了份,女官们在研究,可她还等着谢兰藻给她推荐合适的商人。至于新出的望远镜——它能用在战场上,就不能给商人做。
  等到激荡的心情彻底平复后,赵嘉陵抬手揉了一把面颊,吩咐内侍道:“将中书令,兵部、工部尚书以及将作大监召来。”
  百官们在努力研读太庙壁中天书。
  里面的确有些东西看不明白,但有一点能够看出来,那就是合并文学,使得千古文章儒业与技艺并流!这简直要捅破天啊。本来一些朝臣怀疑是皇帝的主意,只是借此改制。可看了壁中书后,这帮人又推翻了念头。
  根本不是人能想到的。
  所以,真是天意?!
  历朝历代都有变革,可大多保守者具主流。保守者最喜欢拿“祖宗之法不可改”来说话,可壁中书是在太庙发现的,那不是祖宗,那谁是祖宗?这就使得朝臣们将一箩筐的陈词滥调憋了回去,只能够开辟其它劝谏的道路。
  在这个时候,谢兰藻被皇帝召入宫中,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不过中书令和兵部尚书去就算了,工部和将作监干什么去?当添头吗?尚书省六部地位偶尔有升降,但怎么数,工部都是末位啊。
  工部尚书和将作大匠也不懂。
  他们心中有些忐忑,值得陛下在意的只有印刷坊的事,但工作日志按时提交了,他们可没像国子监那样没出息。
  “谢中书可知道陛下传召我等,是为何事?”工部尚书压低声音问道。
  谢兰藻巍然不动如山岳,她平静道:“陛下心思深不可测,哪里是臣等可以揣摩的?等面见陛下,就知道了。”
  工部尚书哽住,他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还是第一次见中书令将“深不可测”用在陛下身上,在过去“天性率真、恭俭仁恕”已经顶好的词了。
  紫宸殿中。
  赵嘉陵正襟危坐。
  等谢兰藻他们抵达时,她也不说闲话,直接让银娥将望远镜递给谢兰藻。
  “这是望远之物。”赵嘉陵凝眸看谢兰藻,“朕承蒙祖宗保佑,得此良器。”
  她的激动已经是过去式,该轮到宰臣为此物震惊了!
  赵嘉陵懒得编来历,可谢兰藻却是能够猜到的,或许是陛下在她不知晓的时候又完成了一个成就。
  她沉静地接过望远镜,听银娥介绍望远镜的用法。怀着几分困惑将长筒置于眼前朝着敞着正门的殿外一望,陡然间映入眼帘的东西让谢兰藻的神色骤然一变,露出惊异骇然之色。
  那架势像是见到幻于鬼神仙灵而不可思议的场景,工部尚书看着不免心中忐忑,可又怀着一种微妙的期待。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赵嘉陵任由谢兰藻把玩望远镜顺势安抚激荡的情绪,她满足于谢兰藻此刻生动活泼的情绪,而不是一副如千古寒川终年不化的冷峻。她勾了勾唇,眉眼间洋溢着笑意。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清了清嗓后:“印刷术一事卿做得极好,接下来便使人研究望远镜。”
  工部尚书:“……”
  研究望远镜,那倒是把东西给他看看啊!他心中迫切地嚷嚷,可落到他手中的只是一本有些重量的书册。
  赵嘉陵:“卿等都是饱学之士,朕希望诸位能举一反三。”
  工部尚书、将作大匠:“臣谨遵圣谕,只是——”他们的眼神往望远镜上飘。
  看够了吗谢中书?能不能让他们也开开眼?
  谢兰藻虽然因望远镜而错愕,但没有完全的与现实阻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听到赵嘉陵的话,当然也瞬间明白过来。这等奇物不是“一”,而是“众”!神话传说中的“千里眼”似将变作现实——北地胡人骑兵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如果能够“开眼”,战场局势定会大变!
  东西毕竟是要工部和将作监那边研究的,谢兰藻垂着眼,干脆利索地将东西递到工部尚书手中。
  “随便拆。”赵嘉陵一挥手,但脸上流露出的心痛却彰显了她的真实情绪,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拿到望远镜的工部尚书也学着谢兰藻那般使用,朝着殿外一望,他整个人哆嗦起来,仿佛雷劈似的。然后,望远镜与震撼的情绪传递给了将作大匠,紫宸殿里,就属赵嘉陵最怡然自得。她满意地看着臣子精彩纷呈的神情变化,最后让恍恍惚惚的工部尚书和将作大匠离开了。
  “朕需要人。”赵嘉陵走下台阶,她看着谢兰藻说,“门荫入仕暂且不提,贡举是选贤举能的要道,可它带来的多是习于经业的儒者和词臣。这一切与学校有关,它们互相影响着,最后形成一股庞大的无法抗拒的洪流。不管是好是坏,只会一股脑往前冲。”
  刷纪录片、听系统各种解说、刷天书、获得成就奖励……这样的冲击是剧烈的,赵嘉陵不可能还保持着数月前懵然无知的状态。
  她的任务,她了解了。
  “臣明白。”谢兰藻道,她的眸光幽沉,面对即将出现的大变革,心情难免澎湃。她是清流士人出身,过往之立场亦在清流。就算有各种变,那也是从清流之中求。对于其它,谈不上蔑视鄙夷,但也没有多少关注。然而当那层屏障被打破后,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狭隘。她不会再固守清流阵地,而是要往前踏入洪流之中。
  “陛下先前让臣寻觅的商人,已有结果。”谢兰藻又道,她本就打算来复命。
  “嗯?你看好哪个?”赵嘉陵问。
  谢兰藻选了三个长安城中知名的商人,一一为赵嘉陵介绍。末了,又道:“臣看好安玉婵。”
  赵嘉陵道:“安?难道是胡商?”
  谢兰藻一颔首,道:“是粟特人。”粟特人以擅长经商知名,在两京还有聚居地。另外两个商人在长安也颇有仁善之名,但太“正”了。本身虽不习儒业,却将儒者之言奉为圭臬。倒是安玉婵,并不受拘束,性情直爽,或许更投陛下的脾性。
  赵嘉陵一点头,道:“我让穆陆与她接触。”穆陆是赵嘉陵傅母的女儿,她的母亲是太后从桓家带到宫中的心腹之一。穆陆一直在外经营着田庄,是赵嘉陵可信用的人。
  “纵然有祖宗赐下的天书,可国子监大改,也很不容易。”赵嘉陵又苦恼道,将话题转了回去。她有“人君之威”能用,但经过上一回她也发现了,是能让朝臣闭嘴,只是效果不是永久的,事后奏疏谏言仍旧不断上呈。可恶的系统,都不提这一弊端。“朕打算另外开学校。”
  反正任务是学校改制,又不是国子监改制。
  谢兰藻眸光沉凝,不拿国子监开刀,另置学校以试新科目么?或许这才是目的,至于国子监,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直接提出建学校,百官们也未必同意。但有了国子监闹出的烂摊子,退一步建学校反而是皆大欢喜了。
  她道:“不论如何,陛下都不要表示出退一步的意愿。”
  赵嘉陵点头:“朕知道的。”她想了想,又说,“御史台纠察中外百司,想来对国子监也是恨其不争。朕知道你在御史台有人。”
  谢兰藻:“……”眼皮子一颤,陷入沉默。
  当御史成为宰相喉舌,这也是弄权的一大罪过。
  赵嘉陵的语调温和,可谢兰藻的心还是剧烈地跳了跳。
  当初中山公主与太子争储,各自拉拢朝臣。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嗣君,自有六部诸臣支持。而公主则是转向御史台,借御史职司弹劾东宫党羽。
  人虽殁,可余党仍旧在。谢兰藻作为公主府旧臣僚,接手了公主遗留的势力,在利用他们对付先帝留下辅政之臣后,她便不动声色地瓦解御史台中那股势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向着她的。而这个过程中,她自然会往御史台安插自己的心腹。
  谁都知道御史台是利器,要有不惧权贵、震慑百司的铁骨铮铮之臣;也要有弹劾政敌用的耳目鹰犬。
  明君系统:【宿主,你这样是不是太直白了。】
  赵嘉陵:【朕与谢卿何曾有过嫌隙,直白又怎么样?!】
  【虽然太.祖之时,便道御史、谏官是明镜,用来匡君主之过、奏百官之失。四海承平,系于其人身。可实际上御史都是帝王耳目而已,其权威随天子态度而异。我朝太宗时,曾有皇亲因殴打御史而被赐死,后又有御史弹劾皇亲非才而被太宗下令杖打流放。】
  【谢卿与朕同道,那御史也可以助朕达成目标。若*是殊途——】
  赵嘉陵翩然浮动的心绪在刹那陷入停滞。
  【那宿主就要闹了?】系统按照赵嘉陵一贯的心思做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