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者:袖里藏猫      更新:2025-09-26 09:31      字数:3328
  “太原、河南二府要建书院,除此之外,还有扬州、益州、荆州……”赵嘉陵一共说出了十二个府州的名字,用来作试点。而这些府州呢,恰恰与先前选定的种子试验田重合。除了两府外,刺史都是先帝时坤榜登科的女子。
  户部尚书神色不变,几个朝臣眉头微微皱起,这下知道陛下跟谢中书在传什么纸条了。
  但除了陛下圣明,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谢兰藻的眸光幽幽。光论文学风气,建明德书院还有更适合的州。但在推进改制的时候,她也要保住昔日母亲争取来的成果,甚至将之往前推一步。她在长安,地方上的书院招生若是有偏向,她是无法插手的。
  大事商议完,重新回归娱乐了。
  明德书院有马球场,场地颇大。是给兵学建的,但限时也会有其余士人去打马球。等到赵嘉陵在百官的簇拥下到场时,明德书院和国子监学生已经开始比拼了,外围一圈喝彩声,不绝于耳。明德书院这边上场的都是兵学的学生。这一科目大多是勋贵出身,要么就是禁卫里的,马上功夫极佳。
  赵嘉陵的视线落在代表着国子监的青衣队伍上,她一挑眉,道:“她就是突厥王女么?”国子监选人的时候挑中了她,赵嘉陵想着没什么不可的,就同意突厥王女代表国子监上场来。看来在这点上,眼光还是很老辣。
  谢兰藻颔首道:“是她。”
  赵嘉陵又问:“那位王子呢?”
  谢兰藻言简意赅:“不行。”就是一张吃饭的嘴,文不成武不成的,当棋子都嫌碍事。“这位王女对我大雍的一切很感兴趣,算是国子监中最为求知若渴的人了。”顿了顿,她又说,“似是想留在我朝做官。”
  “做官?”赵嘉陵露出意外之色。按照惯例,外藩的人来了想留下,会象征性地给个没有实权的官做做,但质子这个的确没有先例可循。“心慕我中原风化,有眼光。”
  谢兰藻淡笑,如果突厥王女当真心向大雍,那么让她回去继承可汗之位,对大雍利处更多。但草原那边与大雍习俗又是不同,想要变局出现,得先将原有的势力彻底打散……思忖片刻,暂时将这个念头抛去。
  球场上,击球的人骑着快马,如风驰电掣。
  围观的学生呢,则是争相赋诗,延续先前的“文斗”。
  赵嘉陵负手而立,时不时有侍从传句,道“坚圆净滑一星流,月杖争敲未拟休”、“逐将白日驰青汉,衔得流星入画门”。①
  在喝彩声中,赵嘉陵难免看得技痒。她转眸凝视谢兰藻,见她也目不转睛看球场,心中更为热切了。她道:“朕想跨马执杖,可么?”
  谢兰藻曼声道:“陛下千金之躯,不宜自劳,不若静观健儿击球。”
  赵嘉陵悻悻然一笑,闭上了嘴。可等看到明德书院那边喊高韶上场了,她又没忍住:“高韶都可以。”
  谢兰藻从容道:“她不归臣管。”
  简简单单的话一下子击中了赵嘉陵的心,连带着那股游戏的殷勤都如潮水消退了。她凝眸注视着谢兰藻,感慨道:“是啊,自有四姐来管她。”
  谢兰藻眼睫微颤。
  不远处的散骑常侍被喝彩填塞的脑袋回复清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陛下想要加入,于是,他不合时宜地开口道:“陛下若入场,击球的人会局促。”
  赵嘉陵:“……”酝酿的情绪和氛围被碍事的人戳破,她怏怏不乐地瞪了散骑常侍一眼,再看谢兰藻的脸色,发现看不出什么情绪了。片刻后,她又乐观地想,等晚上回光宅坊的宅第再耳语。
  第78章
  凛冽的寒风中,健儿骑马驰骋,连绵不绝的喝彩声渲染了一片极热闹的氛围。
  明德书院和国子监选的人都很有本事,没有出现那种被压着打的场景,比分紧咬着,很有悬念,吊足了人的胃口。
  最后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击球赛以平局告终,双方的脸上都有遗憾之色,眼神中也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赵嘉陵虽然没能亲自下场,但大饱眼福了。她照例赐下钱财和布匹给诸学生,以作嘉赏。对于双方表现格外精彩的人,她另外赏赐了一套棉袄。
  扬州的种植和纺织机器的改进是同时进行的,阮似荆在学了《纺织谱》后,亲自去了趟扬州。在棉花收获后,扬州刺史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安排纺织工作,将织成后的布匹以及部分棉衣成品送到长安来。赵嘉陵留了些棉布,至于成衣,因为一开始就是按照边衣裁制的,她直接下令将它们送到边关。只可惜棉花才开始种植,能做成的成衣并不多。
  明德书院这边表现最好的是蠡侯、京兆少尹之女,名元灵准。而国子监那边,当然就是来自突厥的阿史那毗连了。两人并没有走到赵嘉陵近前,只是遥遥地伏身谢恩。等到赵嘉陵和宰臣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阿史那毗连才故作不解地问:“棉袄是什么?”
  元灵准瞥了她一眼,温声道:“西域那边不是很常见吗?”突厥可汗狼子野心,与吐蕃赞普觊觎西域之地,已不是个秘事。见阿史那毗连仍旧是一副茫然的模样,她才又道,“是一种更为保暖的布匹织成的。”
  阿史那毗连心思如电转,她其实听说过棉花,粟特人往返四方也带回过棉布,知道那些地带都种有一些棉花。但棉布不如其余布匹,尤其是中原这边传来的丝绸。西域诸国将它视为下等,自然不可能用它做贡品。那么大雍的布匹是哪里来的?棉花是自己种的么?
  元灵准注视着兀自沉思的阿史那毗连,扬眉一笑后,慢悠悠地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她听父亲说突厥王女对中原文化很感兴趣,却不知道她是要做传递消息的奸细,还是另有图谋?
  另一边,赵嘉陵跟谢兰藻返回长安城了。
  光宅坊的宅子不如谢宅大,但也有亭台耸峙,假山错落,游廊迂回。冬日里天黑得早,斜阳的余辉很是惨淡,门廊下悬挂着的灯笼已经点亮了。风一吹,就有火光在跳跃着,一团团明光驱散幽暗。
  赵嘉陵和谢兰藻坐在厅中闲聊,话题落到棉衣上,赵嘉陵唏嘘说:“想要让驻边的将士都能有棉袄保暖,远远不够。”
  “试验田很是成功,倒是可以匀出一些种子,让那边自己试着种植些。”谢兰藻斟酌片刻后,那些小册子她也翻看过,陇右那边比江南更适合种植。只是碍于边关不宁,怕陡然掀起的兵祸,影响到开垦种植。不过大面积的种植不太适合,但小范围的试验,却是可以的。
  赵嘉陵点了点头。
  凛冽的寒风吹来,吸一口气,都是冻伤肺腑的酷寒。长安如此,更何况更北边?她想了想,又道:“太医署和明德*书院一起研究出来的防冻裂以及治外伤的膏药,朕已经着人送过去了。”
  “送达了,军中谢恩的表状也已经送到,将士们感念陛下的恩德。”谢兰藻说。
  赵嘉陵“嗳”了一声,又感叹说:“朕希望时间过得快些。”
  谢兰藻凝视着赵嘉陵,纳闷道:“为何?”
  赵嘉陵眸光炯然发亮,她眉飞色舞道:“这样的话朕就能直接见到改制的成果了。”
  谢兰藻哑然失笑,她道:“那陛下的愿想是不能实现了。”
  “现在这样也不差。”赵嘉陵又说。她自我开解能力还是很强的,总不能因为白日梦实现不了就大发雷霆吧?眸光黏在谢兰藻的身上,她换了话题,“今夜留在光宅坊,家中知道吗?”
  谢兰藻瞥她,道:“臣又不是三岁小孩。”
  “这就好。”赵嘉陵点点头,顶着谢兰藻的视线,她又重重地一咳,解释说,“朕是怕谢家的人出来寻你,到时候惊动金吾卫,传得整个长安都知道。”
  谢兰藻无言。
  虽然知道这事情不可能,但顺着陛下的思绪往下一想——全长安都知道她跟陛下在光宅坊私会,的确够惊悚的。惯来会捕风捉影的人,不得写出一部“金屋藏娇”的大戏来?
  谢兰藻的神色随着思绪微微变化,赵嘉陵有些不解。她起身走近谢兰藻,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一俯身,视线与坐着的谢兰藻齐平。“在想什么?”赵嘉陵闲话家常似的询问。
  谢兰藻回神,视线聚焦在近在咫尺的芙蓉面上,再进那么一寸,就要鼻尖相撞了。她微微地向后倾,刻意地忽略赵嘉陵垂落的发丝扫在面庞上的触感。“臣在想——”
  “哦,你只是在想留在这边是不是不合适。”赵嘉陵往后推开,一副“我看透你了”的笃定。顿了顿,她又笑着说,“但你还是来了。”
  悬在上方的人影从容退出,谢兰藻微微支起身。她捋了捋衣袍上的褶皱,慢条斯理说:“陛下有请,臣不敢辞。”
  “你可拉倒吧,你拒绝朕的次数还会少吗?”赵嘉陵的心情不错,飞扬的语调里没有嗔怪之意。她抱着双臂凝眸看谢兰藻,自顾自地乐道,“反正来了。”
  陛下心思怎么样,谢兰藻一眼看透。她眸光沉邃,微仰着头看赵嘉陵,轻哂道:“臣来了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