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枣骨      更新:2025-09-26 09:31      字数:3266
  黛尔思虑片刻,真端起了老师的架子,说:“记住我的规矩。”
  莉娜做好了心里准备,无外乎就是随时随地跪下以表虔诚乖顺、不许吃肉、要随时保持干净、离开房间要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脸,不能露出一点肌肤……
  “第一,不许随便下跪。”
  莉娜愣住了。
  黛尔没有理会她的怔愣,继续说:“第二,你的一日三餐也将由我来安排,肉蛋奶,蔬菜水果,通通都要吃。”
  她走到衣柜旁边,将柜门拉开。
  里面分门别类,依次叠放着象征纯洁的白色头巾、袖口宽大,彰显禁欲主义的黑色长袍,以及暗示“紧束欲望”的腰带。
  没有鲜艳的色彩,没有时兴的款式,只有对人性的压抑。
  莉娜这个年纪的少女,有的喜欢精致的裙装,有的喜欢干练的裤装,可小兔子连喜欢的资格都被完全剥夺了。
  “我会让人来给你做新的衣服,也会教你,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
  莉娜怔怔地站在原地,两只耳朵搅在了一起。
  她很疑惑。
  这个教引师太不一样了。
  黛尔转到了书柜旁,她取下一本《永生的奥秘》从中间撕开,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上面的书,我也会叫人换掉,信仰是自由的,等你以后长大了,想信仰什么再自己决定吧。”
  莉娜神情几变,从前也来过一个和黛尔一样的教引师。
  一开始也说过这些话,可后来等她放松了警惕,却将她骗上了床。
  好在赫尔特恰好路过,这才保全了她。
  当然,赫尔特也不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保护,仅仅只是因为祭品要保持完整与纯洁。
  伊甸园里的禁果,男人吃了会得到恭喜,女人吃了会得到凌迟。
  莉娜被伤害惯了,微微发烫的心口刚燃起一小撮火苗,就被回忆这盆冷水彻底浇灭。
  如果从来没有感受过温暖,彻骨的寒意也不是那么难捱。
  她的眸光逐渐黯淡下去。
  还是不要抱希望的好……
  莉娜屈膝重新跪在了地上,她颤抖着指尖,缓缓磕下头,“老师,您不必试探我了……我真的会很乖,很乖的……”
  第4章 应激
  黛尔一转头就被眼前的光景震住了。
  莉娜跪匐在冰凉的地板上,两条耳朵垂落在身侧,脊背单薄,一对凸起的肩胛骨像极了被残忍折断的蝶翼。
  她被纯白色的睡衣包裹着,太纤瘦,太脆弱,和那些被丢进济贫法医院苟延残喘的病人一样,了无生气。
  无助的小兔子正在发抖,她无意识地抠紧了地板,指甲盖下已经泛出了病态的灰白。
  不是剧烈的战栗,也没有沉重的呼吸声,她被恐惧包裹着轻轻发颤,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寸一寸地碎掉了。
  “莉娜……”
  黛尔话已出口,才觉察到自己的颤抖。
  她的心也一寸一寸地碎掉了。
  莉娜闻声抬头,一如既往的驯顺乖巧。
  她苍白的肌肤一半沐浴在晨光里,一半隐在暗处,象征着希望的朝阳和少女眸底的绝望交织在一起,朦朦胧胧间,美得很残忍。
  “你别怕,先起来吧……”黛尔突然哽住,她喉间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碎掉的心被残忍的现实碾成了齑粉,一切安慰的话语都在这个瞬间显得无比苍白。
  她转过身,企图掩藏自己的失态。
  莉娜没有站起来,而是跪定不动。
  她知道,只要自己展露出一丁点儿的反心,就完蛋了。
  早就背过身的黛尔心乱如麻,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过速的心跳调动了全身的血液,几乎一瞬间就冲到了头顶,微微发麻的指尖不停地提醒她,她的情绪正在失控。
  黛尔单手撑在墙上,石砖的冰冷浸入掌心,刺进血脉,裹挟着心底泛起的酸楚一起在胸腔里翻涌。
  垂耳兔天生胆子小,被欺负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呢……
  这个问题,黛尔根本不敢细想。
  她死死盯着砖石间的裂缝,试图克制上涌的泪意。
  但视线依旧被水光抹花了。
  她好像来得太迟了。
  太迟了。
  关节又开始隐隐作痛,莉娜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她不敢动,也不敢求饶,疼到受不了了,也只是在颤抖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仅此而已。
  须臾,黛尔平复下来,她将目光放到了眼前的玻璃柜上。
  上三层堆满了与圣教有关的书籍,下三层全是玻璃罐,而罐子里全是白骨。
  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
  黛尔蹙眉,在心里“问候”了一下赫尔特的祖宗,她打开玻璃柜,“这里的东西,你……”
  她话音未落,莉娜脸上的血色就飞速褪尽,变成惨白一片。
  “不、不要。”她双手抱头,一瞬间就进入应激状态,“不要割掉我的耳朵!不要、不要……”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没有人天生就愿意做祭品,莉娜也一样,当初,她不愿意屈服,不肯听话,教引师就威胁要割掉她的耳朵。
  惊惧撕扯着莉娜的理智,她两耳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进黛尔的呼唤,只一味地发抖,哭着将求饶的话翻来覆去地讲。
  大约过了两分钟,哭声骤然停止。
  莉娜像中邪一般抓起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颤声道:“我……我、我错了,我不该拒绝的,我再也不敢犯错了……我应该为圣教付出一切……”
  几次三番的洗脑,还是起了效果。
  黛尔手足无措地僵在一旁。
  显然,语言安抚对于处在应激状态的小兔子而言,是没有作用的。
  她退开几步,安静地靠墙而站,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莉娜跪不住了,她倒在地上,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无助地呢喃:“我好疼啊……谁来救救我……”
  两只兔耳朵收缩起来,像是在逃避那些诱人堕落的催眠。
  莉娜头顶上多了两团战栗的毛球,尽管黛尔已经远离,但她还是感觉很痛,四肢百骸,每一处肌肤都在痛。
  赫尔特手里有精灵族的秘药,再深的伤疤,都能被修复好,所以欺负她的人,动辄打骂,毫无顾忌。
  莉娜逃不掉,只能被迫忍受。
  哪怕垂耳兔天生敏感,对痛觉的感知是其他生物的几十倍,她也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祭品是不配得到怜惜的,祭品应该保持端庄,惨叫只会换来更恶劣、更没有下限的磋磨。
  ……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墙角的时钟在滴答转响。
  临近中午,莉娜才缓过来。
  她下意识去检查自己的身体,这一次触及的,不再是狰狞的伤口。
  相反,是一条毛毯,一条足够将她完全包裹的毯子。
  温暖而柔软。
  莉娜露出一只眼睛,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站在窗边的那道身影。
  黛尔不仅没有打她,还一直在照顾她。
  窗外,是粉蓝色的天空,阳光穿透雪白的云层,落在了窗棂上。
  一切都是美好的。
  没有阴冷的注视,没有诡异的符文,也没有残酷的惩罚。
  一切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这个新来的教引师,好像真的是好人……?
  莉娜从地上爬起来,跪好才开口,“老师,对不起。”
  她习惯了这样卑微的姿势,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黛尔循声回头,仍然面无表情,冷眸深邃。
  她走到莉娜跟前蹲下,说:“张嘴。”
  莉娜心中警铃大作。
  在圣教修道院里,说错话的修女会被灌下整壶开水。
  难道黛尔也要这样对她?
  莉娜眸光破碎,却没有反抗,湿红着眼照做了。
  黛尔将一颗剥好的水果糖喂给她,又用手帕细细擦去她脸上的薄汗。
  “别怕,吃颗糖会好一点吧。”
  黛尔的余光落在莉娜的手上。
  方才,她一个不留神,这人就自己把自己给抓得满手血痕。
  她当然不能再让这只可怜的兔子自己剥糖了。
  垂耳兔弄伤自己,坏。
  白狼非常贴心,好。
  甜味与果香在唇齿间弥散开,紧绷的情绪很快得到缓解,莉娜含着糖果,难以置信地问:“我也配吃糖吗?”
  糖果会让人发胖,而且甜食也象征着放纵,她从小都不被允许吃。
  “当然,你配吃糖果,也配得到比糖果更珍贵的东西。”黛尔直视她的眼睛,“比如权力。”
  “权力?”莉娜懵懂地重复,她还不明白,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黛尔也不解释,反而说:“莉娜,我不会伤害你,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重复我刚刚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