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32节
作者:
香草芋圆 更新:2025-09-26 09:35 字数:3600
阉党再如何作乱,也不敢在宫中随意诛杀宰相级别的朝廷重臣。
他这是防备有暗箭自背后射杀她,以自己的身体做盾,挡在她后头护卫。
但今夜无形张开的大网,哪是为了猎捕她呢?
马匡是渔网的一部分,她自己同样是渔网的一部分,撒出渔网的无形的手,意在抓住春日宴的罕见机会,猎捕凌凤池这网中唯一猎物。
周围影影绰绰,光影摇动。几个人影迅速闪过便消失。已经走到内殿和外殿交界的地带了。
前方提灯的小内侍也终于察觉到情形不对,脚步发颤,灯笼光抖动起来。周围明暗光影晃动得更加剧烈了。
章晗玉整个人都几乎被身后的臂膀拢住。凌凤池在身后伸展手臂遮挡护卫的同时,还不忘抓牢她的手腕,防备她逃走。
就这么被半推搡半护卫着走出十几步,章晗玉忽地轻笑出声,边走边笑,笑得东倒西歪,肩膀都抖动不止。前头的小内侍吃惊地回头看她。
她抹了把笑出的泪花:“凌相,哎,凌相,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人。”
夜风从耳边吹过,身后的呼吸声均匀而沉着,并不被她的言语影响。
成年男子有力的手依旧握紧她的手腕,带保护之意又防备她逃脱,催促她往南宫门方向走。
章晗玉想了想今夜南门值守的正副守将姓名……站在左掖门下死活不肯走了。
“凌相,商量件事,别去南门。转右掖门,往西边走。”
凌凤池的面色淡淡的,挟制她的动作丝毫未放松,显然并不轻信她。
“为何?”
章晗玉的脖子往后仰,柔软的嘴唇贴去他耳边,小声道:“今夜西门的守将,是邓将军。走西门安全。”
羽林军卫将军邓政和,小天子母家人,正经外戚。
邓政和也是中朝臣的提拔路线。外戚的身份天然倚仗皇家,和内廷阉党、外朝士大夫两边走得都不近。章晗玉和他略有交情。
今夜月如弯钩,月色若隐若现,仿佛薄雾光华。章晗玉的眼睛荡漾起水波雾气,不知何时显出的唇边浅浅的梨涡盛满月光。
“实话实说,今天这场春日宴,骗了凌相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只有最后这句是真的。凌相敢不敢信我的话?”
凌凤池并没有停步思索太久。
“御前婚事是我强逼你应下。西门准备了什么,我接着便是。”他语气疏淡地道了句,直接越过左掖门,转向右掖门。
两人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走去西侧宫门下。
今夜负责把守西门宫禁的羽林卫将军,果然就是邓政和。
章晗玉居然说了句实话,凌凤池倒有些意外。
但邓政和更意外。
凌凤池和章晗玉多年敌对纠葛,朝官几个不知道?邓政和表情尴尬地上前拦阻:
“凌相,按宫中规矩,章宫人不得私自出宫……莫让卑职难做啊。”
凌凤池道:“领小天子圣恩,御前特赦。章晗玉已非宫人身份,恢复其庶人良民之身,特许离宫。特赦令今晚便会签署发出。”
邓政和吃了一惊,来回打量面前这对纠葛多年的宿敌。
他对章晗玉观感不错,恢复良民之身特赦出宫,是好事啊。但凌相抓着她不放,看样子要把人直接带走,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心里腹诽归腹诽,嘴上当然不会问,邓政和让开宫门,神色纠结地目送两人坐上凌家马车。
章晗玉上了车便开始解死结。但丝绦系得实在太紧,又缠成乱麻,等终于打开死结时,手腕都被磨红了。
马车还在摇摇晃晃,两边车窗帘都拉下,也不知驶去了哪里。她揉着红痕,故意把手腕递到凌凤池面前:“这便是凌相嘴里的‘好好待我'?”
凌凤池坐在对面,垂眸注视皓白手腕上一圈显眼的红痕,隔片刻才挪开视线。
他什么也未说,只把乱糟糟扭在一处的玉牌丝绦接过去,重新打理得整齐顺滑,放在手掌中,再度递了过来。
章晗玉把玉牌接过去,漫不经心地摆弄几下。
“这牌子有什么讲究?非得塞给我系着。”
凌凤池道:“聘礼。”
章晗玉没忍住笑出了声。大理寺投案当天,一边把她罚入宫,一边给聘礼?
“凌相也学坏了,连哄带骗的,今天还把我往水里扯。我瞧瞧这所谓聘礼。”
见她又开始拎着丝绦把玉牌晃来晃去地玩耍,凌凤池皱了下眉,抬手取过玉牌,把凌乱的青金色丝绦打理顺滑,再次托在掌心递了过来。
“确实是聘礼。”
章晗玉并不急着接,笑看一眼玉牌,道:“我有条件。”
凌凤池静听她说。
章晗玉道:“我章家早年逢难,留在京兆的丁口不多,我进了凌家门,总不能把家人留在外头。章家的人必然要跟我一起进门的。”
凌凤池略思索便应下:“章家有个养你长大的傅母。成婚之后,可以接进凌家荣养。”
章晗玉笑着晃了晃手指。“错了,我家傅母那尊大佛轻易可请不动。我打算接进凌家的是阮——”
不等说完,才吐出一个“阮”字,凌凤池直接开口打断她的话。
声线沉而冷冽,和之前说话的温和语气截然不同了。
“阮氏姐弟不可入凌家。”
“哦,那没得谈了。“章晗玉把玉牌往对面推了推,就要从马车上起身。
凌凤池把她拉回坐下,玉牌继续递了过来。
章晗玉不肯接。
僵持片刻之后,对面悬在半空中的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便直接挑起她的腰带,把玉牌丝绦往她腰上系。
章晗玉扯下玉牌扔回去。
凌凤池继续系。
马车停在凌府门外时,这块反复赠出推拒的玉牌,几个来回之后,最终还是不容拒绝地系去她的腰上,又紧紧打了个死结。
章晗玉:“嗤”。
人都来了凌家门前,再纠结一块玉牌太矫情。
管它是不是真的聘礼呢?她连车上坐着的凌家主人都抛去脑后,改而打量起凌府门楣。
说起来,章家宅邸和凌府相距不到一里地,章晗玉当初还未和凌凤池翻脸为敌时,也曾经登门拜访过。
时隔几年故地重游,凌家府邸处处都变了模样。
她稀奇地东瞧西看,下车来时,甚至起了点玩笑的心思。
“不拿块布把我眼睛蒙上?免得深入贵府各处,不小心窥探到了不得的阴私暗事,被灭口啊。”
凌凤池人已下车,回瞥她一眼,什么也未说,当先走入大门。
进门过影壁,前头一条敞阔大道去正北方向的会客前堂,边上一道窄巷通往东南方向幽深处。
眼见凌凤池径自往前堂方向走,章晗玉跟着走了几步就停住,若有所思地往东南边的窄巷方向打量。
凌凤池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跟着停步,道:
“那边是凌家祠堂。”
“哦。”章晗玉不紧不慢地重新跟上,嘴里客气道:“抱歉抱歉,太久不曾登门,不知者不罪。”
凌凤池道:“紧随我,勿乱走。”
章晗玉慢悠悠跟上两步。凌凤池步子大,在前方时不时停下等她,她倒仿佛漫步在自家庭院似的,在凌家闲庭信步,怡然左顾右盼。
“对了,令弟春潇今日在家,怎不见他前来迎接?几日不见,颇有想念。我刚才见贵府祠堂门户紧闭,却安置了不少人把守。小六郎该不会……正在祠堂里罚跪罢?”
凌凤池定定地看她一眼,回身牵起她的手,亲自拉着往里走。
“……”当着凌家这么多人你!
章晗玉挣了两下没挣开:“被我猜中了是不是?”
庭院里几十号人鸦雀无声……
只听得一个脚步慌慌张张奔出来,有个中年男子的嗓音远远地喊:”凤池!”
章晗玉当即转身,循着声音笑望向人来处。这位想必就是凌家掌管庶务的凌三叔了。
凌三叔果然被两人拉拉扯扯的光景吓了一跳:
“哎哟,凤池,这是怎么回事……怎的突然领回一位女郎,家里毫无准备啊!”
章晗玉的嘴角微微一翘。
凌家羊圈,第二头乖羊……
“劳烦三叔,”耳边听到凌凤池道:“把人带去酝光院看守。”
酝光院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当年她刚刚被义父提携入仕,和凌凤池尚未翻脸,小天子年仅三岁。两人共同受命为小天子开蒙,也曾经有过一段同僚共事的短暂和平日子。
不多的几次登门拜访,都发生在那短短半年里。她记得自己当年在凌家休息的客院,似乎便是酝光院?
耳边凌三叔还在吃惊询问:“凤池,才回来怎的又急着出门去?你领来的这位女郎……却不知如何称呼,凌家该如何招待啊?”
凌凤池镇静地替双方引见:“她便是章晗玉。”
“……“
“侄儿有事出门,劳烦三叔招待晗玉,严加管束,勿使她出酝光院一步。侄儿四月初五与她成婚。”
“……”
凌家三叔如何想的,章晗玉可不知道。总之,之后一路去酝光院,只听这位三叔噫噫哎哎,长吁短叹了一路。
被领入酝光院门时,她听耳边还在叹气,体贴地道:“三叔无需烦恼,晗玉很好看管的。不会翻墙越舍,亦不会飞檐走壁。晚食一荤二素一汤一饭即可,熄灯即眠。”
凌三叔干巴巴道:“那就好,那就好。”匆匆往院外走。
章晗玉追在身后喊:“三叔,晗玉话还未说完呢。凌相说明日下聘,四月初五过门,婚期紧得很。章家有阮氏姐弟两个,都是我身边亲近的家人。我不管进哪家门,他们都要跟我的。烦请三叔给凌相带个话,通融通融,放阮氏姐弟进凌家。”
凌三叔明显地哽了一声。阮氏姐弟!
章晗玉房里蓄养了一对美貌姐弟,据说姐弟两个共侍一主……浪荡流言传得满京都是,谁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