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149节
作者:香草芋圆      更新:2025-09-26 09:36      字数:3423
  “我能为他作证,阉党祸害期间,他曾经几次暗中透露消息,冒着危险帮助于我。只有我才能证实,他并非一心倒向阉党,而是为情势所迫,为他减罪。”
  “话虽如此。”全恩叹气说:“干爹你自己好容易才撇清了干系,伸手去浑水里捞人,麻烦。”
  “救人哪有不麻烦的。”说话间到了安福宫门外,章晗玉跨进门槛。
  “从前我允诺过他,他肯帮我,以后给他多一条路。他帮了。今日既然撞见了人,总得伸手捞一把。不管能不能成事,至少回家晚上睡得好。”
  *
  穆太妃姗姗来迟。
  见面时不言语,倚在罗汉床上,先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通才开口:“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还是在凌家折腾了?手段倒也了得,居然磨得凌相签了放妻书。契书呢?”
  章晗玉从袖中取出契书,双手奉上。
  穆太妃查验无误,收拢放去手边,揉了揉眉心。
  “放妻书都给了你,凌家上奏的和离奏本也不必再压着了,可以一起批复。这桩婚事是小天子第一次赐婚,闹得合离收场,虽说内务私事,亦伤害皇家体面。凌相那边必然要受罚的,你可知道?”
  章晗玉边吃御膳甜糕边听着。
  政事堂定下罚俸,降职。
  罚俸一年,凌家家底深厚,这个倒是不痛不痒。
  “凌相身上吏部尚书的职位留不住了。好在擒拿阉首吕钟立下大功,政事堂副相的位子还坐得稳。至于你呢,以后出门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了。”
  你们呀,”穆太妃手指着对面,恨铁不成钢,“你们这对冤家!”
  “百年好合的喜事,都能被你们折腾成这副尴尬局面,当初哀家就不该同意给你们这对冤家赐婚……你还有心思吃糕?!”
  章晗玉拍拍手上碎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吃糕了。”
  穆太妃气不打一出来。
  早晨凌凤池也来过她的安福宫。
  姚相特意领着凌凤池入宫觐见,当穆太妃的面劝和。
  当时凌凤池也是同样波澜不兴的神色,说了一句类似的:“放妻书已签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看晗玉的想法。”
  既然两边的态度都仿佛软钉子一般,劝说无用,穆太妃又翻看一遍放妻书。
  “罢了,知道你是个能折腾的,强行把你拘在凌家不放,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不如两散,图个心安。哀家不劝和你们了。”
  章晗玉起身拜谢。
  穆太妃当场手书了一份懿旨送去政事堂。有这份代表宫中回复的懿旨,和离奏本今日就能批复。
  放妻书归章晗玉,和离奏本归凌凤池。
  “今日开始,你们京兆章氏、渤海凌氏两家,姻缘线断,各自安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别闹腾了。哀家头疼。”
  正事说完,穆太妃幽幽地叹口气,吩咐再送一盘御膳房糕点上来。
  把章晗玉又留一阵。
  问起以后打算。
  “你做回京兆章氏的归家嫡女,以后有何打算?二嫁?再不嫁了?”
  穆太妃揉着眉心,“京兆章氏人丁稀少,你膝下连个孩儿都无,章家的嫡支血脉要断在这代了。可有打算在章家旁支寻个嗣子过继?”
  章晗玉以牙尖细细地磨甜糕。
  不应声。
  穆太妃说着说着,见她始终不应,忽然醒悟到什么,“是了,你还等着小天子……”
  后半截并未说完,但在座两人都知道言外之意。
  章家头顶的罪名,还在等着小天子长大亲政后御笔翻案。
  导致章家满门获罪的旧事,其实真要提起来,也就寥寥几句而已。
  无非是卷进了国本之争。
  牵扯进谋逆逼宫的大案里,人人噤若寒蝉,章家却站出来替废太子鸣冤。
  多年前,先帝盛壮年纪,膝下儿女数目繁盛,几个皇子依次长成。自小被立为太子的嫡长子,刚过二十弱冠年纪。
  皇家父子冲突,先帝盛怒之下废死太子,就连东宫几个年幼皇孙都保不住,死的死,废的废,章家还有什么可说的?跟着灰飞烟灭。
  穆太妃当时还未入宫,这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惨案,她也是入宫后陆陆续续听闻的。
  至今嗟叹不已。
  多年之后,真相随着岁月渐渐浮出水面。影响深远的废太子案,原本就是一场捕风捉影的冤案。
  “废太子冤死,先帝嘴上不提,到了最后那几年,年纪大了,懊悔啊。那是他的嫡长子。”
  穆太妃轻声叹息。
  先帝薨的那年,把年仅三岁的幼子立了储君。
  “但废太子究竟怎么个说法,先帝遗诏里不提,太皇太后的遗诏又不提,朝中无人敢提。连带着你们章家,这许多年了,头顶的罪名能不能去了,族人要不要从岭南接回来,也都无人敢提。你家这些年不容易。”
  章晗玉慢腾腾吃糕点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意外,飞快地扫一眼穆太妃。
  被穆太妃察觉了,哼道:“意外什么?你看众人嘴上不提,以为章家的事真无人管了?你家族人在岭南的事,是姚相告知的哀家。”
  章晗玉放下甜糕,起身行礼道谢。
  ”谢姚相记挂。谢太妃娘娘记挂。确实尚有族人三十余口在岭南。”
  穆太妃也被勾起了心绪。
  “你过世的父亲是硬骨头。当年那局面,站出来替废太子求情就是个死,你父亲站出来了。”
  金殿上当众为废太子发声,谋逆大罪存疑,太子无辜被废,请求先帝收回成命。
  【臣今日之谏,不为阿谀东宫,不为小情恩义,不为沽名,不畏生死。臣为国本根基而争。】
  “这么多年了,你父亲的金殿谏言,依旧振聋发聩,掷地有声啊。”穆太妃感慨万千。
  章晗玉默不作声地听。
  边听边吃御膳糕点。看着细嚼慢咽,动作不快,一盘四块甜糕眼见着下了肚。
  穆太妃对着空盘看笑了。
  “听闻你躲凌相,跑去了巴蜀?巴蜀缺甜糕么?给你馋成这样。”
  吩咐再上一盘,这回提起了清川公主。
  “多亏你的主意。自从四月出行一趟,公主再不提你了。挑来拣去,总算寻到个合意的,是一位勋贵门第的儿郎。”
  穆太妃抬手比划着,“个头有八尺半这么高,年轻骁勇,练的一手好长枪。文采倒是平平,难得是个老实人,听公主的话。”
  章晗玉盛赞:“听起来是个顶好的驸马人选。”
  穆太妃自己也满意那勋贵子,笑看一眼对面的章晗玉,又夸赞了驸马几句。
  夸着夸着,心底忽地有些嘀咕。
  清川公主挑中的驸马,似乎处处跟章晗玉的形貌性情反着来?
  章晗玉陪公主出行那一次,短短半日,到底把公主得罪成什么样……
  但不管如何,清川公主挑中的这位勋贵儿郎,除了文采略欠缺了些,品貌性情,一身自小练出来的长枪武艺,确实处处出色。
  公主即将出降,穆太妃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最近看谁都和颜悦色的。
  章晗玉出力不少,穆太妃心里记着,当面笑问起:
  “如今你是章氏的归家女,可以自己拿主意了。公主出降的日子定在十月。当日你可有空?赴宴喝一杯喜酒。”
  章晗玉正好吃完第二盘甜糕,拍拍手上的碎屑道谢。“多谢太妃娘娘盛情,晗玉就好宫里这口细点,吃得饱足,心里无憾。”
  “公主出降可喜可贺。只可惜十月的大日子,我不能去亲自道贺了。”
  穆太妃奇道:“你十月有事?何等大事,连公主出降的婚宴都不得出席?你可别找借口敷衍哀家。”
  章晗玉微微地笑着,并不直接回应。取过放妻书,重新收入袖中,起身告辞。
  “确实有事。太妃娘娘很快便知。”
  *
  一路还是全恩送出宫。
  章晗玉低声叮嘱全恩,“小徒孙那边,我会作证捞他,你能帮也帮一把。”
  全恩郑重应诺下来。
  两人闲话着走去宫门前,章晗玉停步在宫门下,对着宫门比划一下全恩的个头。
  “窜上来了。头一次见你时,你个头才到第五排鎏金铜钉,如今够得着第七排了。”
  全恩眼眶发热,“一晃五年过去,也该长大了。”
  两人走上宫外的玉带桥,全恩边走边道:“干爹以后回了章家,孩儿得空时上门坐坐,干爹可别不认我。”
  章晗玉失笑,还一口一个干爹呢。对着这身襦裙亏他喊得下去。
  “改口吧,全恩。我们也就相差三岁而已。如果我运气好能出来,再见面时,你可以叫阿姐。”
  全恩开始还在笑,边笑边道:“不改,一辈子喊干爹……”
  听到后面半截,却渐渐从话音之外琢磨出些不对的意味。
  全恩惊慌起来,追上去扯住欲下桥的章晗玉的衣袖:“什么叫运气好能出来?干爹,你打算做什么?”
  慌张下抓得并不牢固,章晗玉轻轻一挣便挣开了全恩的手。
  几步下了玉带桥,噙着浅笑回身,对停留在桥上的全恩挥挥手:“不早了,回去。”
  沓樰團隊凌长泰坐在章家马车前头,
  远远地见人过来,跳下车招呼,“主母,这边!”
  章晗玉上了车,说:“该改口了,长泰。现在我是章氏女,你该喊女郎。”
  凌长泰装傻,一声不吭地跳上车去。
  章晗玉问:“你家阿郎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