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师兄还不上天梯吗？”
  对面女子言笑寡淡，和梦境中那人的神情颇为相似，君越有片刻的愣怔，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他并未着急走上天梯，而是定眼看着神情十分轻松的姚分水。沉默了半响，他终于缓声问道：“九世幻境当中，你可看见了什么？”
  姚分水挑了挑眉，清脆的声音响起：“看见了……一些早已经忘却了的往事吧，但是对于现在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无论如何，在她那一世的记忆里，的确没有君越的存在。故而姚分水实话实说，而且表现的相当自然。
  君越盯着她看了一会，确定她并未有多余的情愫。才终于缓缓叹了口气，他径自笑了一下，心道自己这是又在期待着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曾经错付真心，他心里对她的感觉到底不同。这一刻，两人同站在登天梯脚下，君越难得放松，他目光略过远方的层层高梯，神色莫名，似乎随意的道：“能在幻境中看见的往事，都可能是你的弱点。恩怨情仇，曾经刻骨铭心，如何能不值一提？”
  他这样说，分明是自己沉迷过去，无法自拔，分不清前生今世，却换着花样来询问她。
  这么多世下来，姚分水习惯了拿起放下，也从来都是在严厉要求自己，不要缅怀过去。曾经得到了的，如今都已失去。爱也爱了恨也恨过了，执着过去只会徒添烦恼。忘记才是一种解脱。
  目光落回到了君越的身上，姚分水笑了笑，轻声说道：
  “人活在世上，轮回千百次，如若每一世都要深究，那活着必当痛苦。”姚分水说着一顿，她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君越，又沉声道：“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人只有往前看，才能见到希望。”
  “只有往前看，才能见到希望……”君越轻声重复了这一句话。
  说起来这话不痛不痒，也不能令人改变想法。但是从一个不到十几岁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带给人的感觉却十分震撼。因为年纪尚小，所以想的事情也简单明了……
  君越若有所思。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不远处仙台上道衍宗的道长已经开始急得跳脚。但君越却一直未有动作，他就静静站在她的傍边深思，姚分水也不好在催促其上仙台。
  转世轮回之后的君越，即使在幻境中有过真实的回忆，但都不如亲身经历。他能体会到的情感实际上是有限的，一叶障目，思悟是早晚的事，但是登天梯上，考验的是道心和毅力，必定是要意志坚定的人才能登上高峰的。君越若是现在就能想清楚，那便最好不过。
  好在时间没有过很久，君越那方明显有了异动。周围的气息也在这一瞬间隐隐变化，熟悉灵气流动，带着一丝丝冷淡的感觉。
  姚分水露出了笑容，虽然之前有过不悦，但是此时此刻，对上君越投过来的视线，她却是真心实意的祝贺：“恭喜师兄顿悟，往后修行，必当能更进一步。”
  思悟后的君越浑身气质又恢复了之前的冷然，但是对待姚分水，他还是会温和一些。听了姚分水的道喜，君越说了句多谢。
  随后他又重新打量了姚分水一遍，最后道：“你虽然资质一般，但是胜在悟性不错。日后若是在凌云剑宗处的不好，倒可来道衍宗寻我。”
  “……”
  这样含有承诺意味的话，姚分水听着有些懵。联想到之前在油锅地狱里，她使出的剑招的的确确是凌云剑宗的剑法，这君越一定是以为她已经暗中入了凌云剑宗门下了。
  但是处的不好就来找他什么的，姚分水真是想都不敢想。她心里慌得一比，但是面上却十分淡定，甚至露出了一副欢喜的笑容：“那就先谢过师兄了。”
  得到了回应，君越点了点头，便抬步往登天梯上走去。
  总算将人给送走了，姚分水松下一口气。随后便看见了烙音越湘湘等多名宗门弟子，相继出现在了传送门里。
  姚分水：“……”
  果然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得知君越已经先行上了天梯，烙音等人并没有和姚分水多说，一个个心急如焚，头也不回的也走了。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浑身狼狈的霍南蔷姗姗来迟。
  霍南蔷的样子，不好也不坏。从姚分水的角度看去，只见他一脸衰样，精神明显萎靡不振，一身衣服穿的破破烂烂，头上的簪子已经松掉了，发髻乱七八糟也没有去打理。他路走的很缓，慢吞吞的，但是步伐平稳，腿脚显然已经恢复如初。
  没有缺胳膊少腿，就是人邋遢了一点儿。姚分水看着看着，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音还是有点儿熟悉的，像是那个生死不明的聒噪女人！走到天梯底下的霍南蔷停下了脚步，他抖着手先撩起了散落在脸部的长发，然后抬头……
  霍南蔷先是浑身一僵，很快的连头发都不撩了，直指着姚分水大声怒道：“你，你，你没死啊……”
  “……”这小崽子！
  姚分水收了笑，一张俏脸沉下来：“你咒我？！”
  霍南蔷：“……”
  在妹子面前，霍南蔷还是顾及颜面的。左右已经落后许多，霍南蔷大概已经破罐子破摔，他慢吞吞的从乾坤袋里拿了一件完好的蓝袍换上，又是取水抹脸又是换玉簪束发，整理仪容重新恢复成意气风发的少年，折腾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折腾完后，霍南蔷终于想起了正事。他并不着急知道姚分水是怎么通过九州阵的，而是直径问了关于破云霄的事。
  “你的剑法哪里学的？！”
  姚分水没想到他思路还挺侧重重点的，一时间面上有些复杂难言。
  “你别想着唬我，”霍南蔷道：“等从天梯上下来，我便告诉师叔。”
  姚分水：“……”
  霍南蔷的师叔安容真人，姚分水曾远远见过。不巧的是，身后那些个灼热的目光，其中有一道就是来自己他的。
  本就生源稀少的凌云剑宗，如果知道了她以练气一层的修为就能使出破云霄，指不定以为她是天赋异禀，要着重培养什么的……
  姚分水每一世的身份都有所不同，但是凌云宗开山祖师这一个身份，可是说什么都不能揭露的！凌云宗发展到现在，活着的那些个徒弟徒孙们基本上哪个不是人精？
  不说其他，单就那顾还临……
  姚分水打了个寒颤。勉强定了定神，她面上十分的为难，几次欲言又止，直到霍南蔷开始不耐烦了，才终于咬牙道：“是……我娘教的！”
  霍南蔷：“？？”
  “你娘？”
  “对。”
  姚分水淡定的编造了一个修道之人隐姓埋名潜入凡尘，相夫教子过平凡日子的故事。反正她决定见了路红就走，胡说八道也没人知道，更无法取证。
  “你不是在骗我吧？”霍南蔷半信半疑，如果不是天梯近在眼前，他指不定就要刨根问到底了。
  姚分水笑道：“骗你做什么，我娘的身份我原先并不是很清楚，剑法也只学了简单的招式，但是之前仙门大比上看你使出的剑招十分熟悉，便猜想她也许是和凌云宗人。我还想着，等大选过后，去你们宗门问问……”
  霍南蔷还是十分犹疑，但是又没理由反驳。姚分水看他纠结的样子，觉得挺好笑：“你有时间关心我，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再晚点，那些新人弟子都要来了……”
  连新人都比不过，那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你同我一起上去。”
  “那不成，”姚分水道：“我要等人。”
  霍南蔷：“……”
  霍南蔷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走了。但是方才随意的一席话而产生的乌龙，却并没有结束。
  当然现在，姚分水并未想这么多。送走了霍南蔷，剩下的零散宗门弟子，她几乎一个也不认识，遂招呼都不用打。
  姚分水算着新人复试的时间，在梯子上坐下，慢慢打起了瞌睡。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姚分水一觉睡醒，终于看见了新人队伍的影子。
  一指山的长老大多都是鹤发童颜的道士，在一群白衣黑发的新人里非常显眼，姚分水默默的站起身，迎面而来的白发道士双眼似乎冒着精光，临近天梯，他竟然直接扔下了一众弟子，直奔姚分水而来。
  “这位小友……”白发道士凑在了她的面前，笑眯眯的问道：“可是从九世幻境出来的怎么不先行登上天梯呢？”
  一指山的笑面虎有点多的离谱了！而且各个肚子里都是坏水。姚分水勉强维持懵懂无知的人设，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我……我等人。”
  “哦~”白发道士笑了笑：“等谁呀？”
  姚分水手指向他的身后，视线里，身穿红衣的俏丽小姑娘脸色崩的老紧，缓缓走了过来。
  第24章 青玉簪之谜
  迎面走来，路红姑娘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白发道士很识相的闪身走到了旁边，两人这才终于见上面。
  看见人，路红顿时眼睛一亮：“分水！”
  “路红。”姚分水微笑着听路红小姑娘各种关心，余眼看向路红的傍边，乾家兄妹也一同在。而之前小队伍里的另外两个人，却不知所踪。
  姚分水和路红寒暄几句，随后对着乾家兄妹道了谢。幻境中，他们确实对路红照顾颇多。然而态度上，乾来来表现的有些冷淡，乾多多倒是热情许多。因为姚分水修为摆在这，他们压根就没想到她是因为顺利闯关才先一步到了登天梯脚下。故而交谈中也是路红和乾多多说的多，姚分水大多数时候都在倾听。
  从路红的口中，姚分水了解到，因为出现异兽的缘故，幻境中很多个新人弟子都主动弃权了。异兽被消灭，姚分水和霍南蔷消失在一世镜后，路红同乾家兄妹一起随后也找到了丢失的玉蝶，只不过当时的姚分水已经离开了一世幻境，捏碎玉蝶也没多大用处了。
  值得一说的是，路红因为身受重伤又拥有朱果，寻找玉蝶的中途遭受到队友陶玉的偷袭，好在她有君越赠送的玉簪护身，最后有惊无险。
  姚分水看了一眼路红的肩膀，见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原本的伤口没有显露出来，“你身上的伤可寻药师治了？”
  路红轻轻笑着说：“都看过了，也吃了生骨的丹药，不日就会痊愈。”
  姚分水：“那就好。”
  “看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当时在幻境，你胆子实在太大了，后来凶兽消失，你也跟着消失了，我还以为……”
  路红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她心里到底愧疚，之前缠着姚分水和自己一起参加大选，她未必没有私心。
  飞仙门的经历，路红依旧历历在目，深夜多次梦中惊醒，她都不由自主的盯着对面身边酣睡的姚分水看。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是真的无用还是故意藏拙，她确实因为姚分水的一句话而苟活了下来。一路走来，姚分水无疑给她带来了不一般的安全感。
  故而当时看见多出的一枚玉蝶，她第一时间想的，便是有了姚分水，就等于多添了胜算。
  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在利用呢？
  姚分水没想这么多，在她眼中，路红还是个小姑娘。初入仙途，多点心思是好事。她笑着捏了捏路红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宽慰道：“不用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嘛！你看我们一行四人，都顺利走到了现在，这么值得高兴的事，你可不能哭鼻子。”
  姚分水年纪最小，对待比她高一个头的路红还一副长辈慈爱的模样，看的一旁的白发道长忍俊不禁，笑眯眯的对着路红道：“是啊是啊，你家的这位小友命大着呢，她可是你们当中唯一一个从九州阵里破阵出来的，只是出来后她没有上天梯而是选择在下面等你们，倒是可惜了……”
  路红听了这话，有一瞬间的失色，她对着姚分水欲言又止，脸上表现的十分惊疑。
  反倒是乾多多双眼布满了精光，面上全是对于偶像的崇拜：“真的吗？分水你好厉害啊！当时在幻境遇到凶兽的时候，还以为你和那个霍南蔷都凶多吉少了，没想到最后，不仅活了下来，还……”
  “侥幸而已。”
  姚分水尴尬的笑着，乾多多这妹子声音有点儿大，听她一声吼，越来越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姚分水的身上。
  距离路红等人开始登天梯还不到时候，姚分水拉起路红的衣袖，对着众人道：“我和路红去一旁，单独说两句话。”
  路红正有此意，慌忙点头。
  因为时间上并不充裕，她们两人就选在了离天梯不远的九州阵传送门旁边说话。
  姚分水背对着众人，轻声对路红道：“登天梯我就不上去了，等了这么久，我只是想给你简单告个别。”
  “道别？”路红有些诧异，“你要走？去哪里？”
  “一路走来，想必你也怀疑过。”姚分水淡淡道：“修者路途，我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接触，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得已才对你隐瞒。”
  姚分水：“我已经有过师傅，不能在入其他门派了。”
  主要是性命危在旦夕，她能挥霍的时间不多了。加入仙派宗门，对姚分水而言，并无好处，反倒是约束。
  路红姑娘曾临危相救，这因果虽然在幻境当中已经偿还。但是相处多日感情不能说没有，必要的解释，姚分水还是舍得多说两句的。
  姚分水身上的不同，从她出手更改飞仙门功法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路红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因为心底还存着点愧疚，她现在对姚分水说的话深信不疑。只是听见姚分水想要独自离开，她又万般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