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路商途 第166节
作者:更俗      更新:2025-09-26 09:55      字数:5637
  “至于船机厂成立的三产公司,目前参与投资的诸多项目以合作合营为主,更是涉及大量的利益输送。比如在项目公司里多出资金少占股,又或者给合作项目无偿占用船机厂的拆借资金以及厂房、设备等等,又或者说将合作项目纳入船机厂的采购对象。总之,能被郭晋阳这些人费尽心思进行利益输送的对象,一个个都来历不凡,或者背后的人都来历不凡。俞书复查出肺癌晚期,从市长位置上退了下来,甚至过不了多久就将一命呜呼,郭晋阳这些人的最大靠山算是轰然倒塌了,你们就以为到了可以将这些人连根拔起的时候了?没那么容易啊,这些人早就在悄无声息间将根扎得更深、更密了。钱叔你们知道的,可能是郭晋阳任用私人把持三产公司、账目不明,但真要将三产公司翻个底朝天,账目上可能都未必能查什么大的问题来,可能查来查去就是公款吃喝、公款旅游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问题。”
  郭晋阳这些人编织的利益网,早就被眼花缭乱的账外放贷、合作项目以及各种隐秘的代持协议遮掩了严严实实。
  前世罗智林到东洲上任,派工作组进驻船机厂挖了两年,都没有挖出什么真材实料来。
  一直到零四年由城市信用联社改组而来的东洲城市合作银行,爆发巨额账外经营案,查出船机厂总计高达四五亿元的资金牵涉其中,才揭开冰山一角。
  当时就小小的西港区城市信用社,净资产可能就七八千万,吸纳公众存款规模还不足七八亿,但账外放贷的资金余额却高达二十亿,最后造成高达九亿放贷资金无法收回的巨大损失。
  此案的直接责任人,当时一个叫冯薇玲的女人也就被判了五年。
  说实话,萧良现在也不主张罗智林直接去挖船机厂跟西港城市信用社的问题,根太深,问题太大,一动牵全身。
  而各区县城市信用社现在都还是独立的法人,全市都还没有建立起严密的监管体系,就算他清楚里面的脉络,但真要着手去挖,两三年都未必能理得清楚。
  更不要说他们只要开挖,一定会引来疯狂的反扑,反而叫东洲错过眼下最关键的发展期。
  务实的做法,就是想尽办法对郭晋阳这些人加以限制,将损失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先集中精力发展地方经济。
  钱少斌默然无语,他自以为对船机厂的问题了解很深,但听萧良这么一说,才发现罗智林他们早就“发现”更为错综复杂的问题了,才如此的“投鼠忌器”。
  “钱叔,你暂时也别多想,罗书记肯定会查船机厂的问题,但事情要一步一步去做,更不能因为这个耽搁了东洲的发展,”
  萧良从后视镜里又看了一眼陷入沉默中的钱少斌,说道,
  “借蓄电池厂的合资项目,也是要切开一道口子。为避免引起郭晋阳、钱少明他们的警觉,暂时我们还要对外声称这一切是港资公司所为。要不然,后面对船机厂的拆分,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
  “你要是介入蓄电池厂的经营,想郭晋阳这些人不起疑心也难。”萧潇说道。
  “只要不引起他的警觉,他们有疑心却没事,警觉跟疑心是两回事,”
  萧良笑道,
  “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乖戾张狂又贪财好利的商贾,我要是参与进去分一杯羹,郭晋阳他们恐怕还认为是好事呢。只是我们现在明面上不能给他们阻止拆分船机厂的借口。”
  “拆分船机厂,就算郭晋阳他们不强烈阻挠,也难啊,”萧潇说道,“东洲好不容易拼凑出一家像模像样的大型重工企业,很多人还引以为傲,单就从感情上,很多人都不愿意接受拆分这一选项。”
  “再难也要拆分….…”萧良目光坚定的说道。
  他是很清楚未来造船行业发展脉络的。
  造船行业未来十数年都是高速发展期,除了几大央企会不断发力外,还将有大规模的民营资本涌入,机制及资本都落后于人的地方国营造船企业所面临的市场竞争环境会越发激烈,甚至可以说是恶劣。
  还有一个就是造船行业后续发展起来的模式,也有蕴藏极大的风险。
  往后发展出来的主流造船模式,通常从船东手里接订单,只能收取到少量的订金,船厂主要还是拿订单,找金融机构贷取建造资金,等到船舶造成之后交货收取账款再归还银行贷款、结算利润。
  大型船舶建造周期长,一旦在经济紧缩或航运业务不景气时期,发生船东弃单行为,所有的风险就要船厂来承担。
  经营能力不那么强、资本实力不够雄厚,又或者说风险控制能力弱的船企,注定会在未来十数年间两次大的经济风暴中遭受猛烈的冲击。
  将船机厂进行拆分,造船部分交给由实力雄厚的央企并购,又或者改制成合资,或混合制船企,更有利于船厂自身的快速发展,也不需要再受必须内部采购船机厂机电设备的制约。
  又或者这本身就可以成为拆分船机厂的强力理由。
  而船机厂的机电设备等产品,在失去这一块最大的内部市场后,所有的产品都将直接面临市场直接的残酷竞争,没有办法再躺在温床里残喘苟延,要么直接死,要么就不得不奋发图强进行业务转型,在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里做出一番业绩来。
  像泵阀、线缆、焊材、装饰材料等一系列配套厂(车间),更是应该拆分出去独立生长,以便发展出更大规模的造船配套产业出来,而非锁死在船机厂内部坐吃等死。
  像他们计划第一步拆分出来的蓄电池厂,产品对外竞争能力很弱,仅靠内部一丁点的蓄电池配套采购量,八九十人的厂子,实际处于连年亏损之中。
  而提供的蓄电池产品质量又不过关(其他配套厂都存在相应问题),这又导致船机厂对外提供的最终产品,在市场上缺乏竞争力。
  简直就是一个恶性死循环。
  船机厂拆分,除了能将郭晋阳这些船机厂势力,直接拆成几部分,化整为零,削弱对罗智林的抵抗能力外,也势必会对船机厂现有的资金储备进行重新的分配。
  这就将迫使船机厂将放在西港城市信用社用于账外放贷的资金提前收回。
  要么提前触发西港城市信用社的账外经营案,要么就避免掉船机厂这部分的资金损失,提前给西港城市信用社的账外放贷刹一刹车。
  而最终将船机厂的三产公司拆分出来独立经营核算,也就是将郭晋阳这些年经营的利益网锁死在三产公司范围内。
  到时候无论是彻底清查里面的问题,还是控制整体风险,都将方便得多。
  一切的关键,还是要对船机厂先进行拆分。
  萧良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去做这件事,就看罗智林有没有别的渠道了。
  当然,萧良此时给罗智林这样的建议,却非他对船机厂的问题进行过多深刻的研究,而是前世将船机厂的问题曝光得足够彻底,最终也是将船机厂进行拆分,一点点化解历史遗留问题。
  只可惜前世拆分船机厂是拖到零九年,船机厂非但没能给地方经济发展有多大促进,还造成难以弥补的巨额损失。
  钱少斌肯定没有办法拒绝罗智林给他指出的道路,但他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觉得罗智林此时不痛下决心彻底船机厂的问题,是软弱了。
  现在听萧良将里面牵扯到种种问题,掰揉碎了解释清楚,才发现自己低估了罗智林解决问题的智慧跟更深层次的决心与毅力。
  是的,就算知道萧良创办了宿云生物,钱少斌震惊之余,还是认定解决船机厂的思路是罗智林所想,只不过罗智林事务太繁忙,拜托萧良、萧潇兄弟二人跟他解释清楚。
  第267章 迫不及待的父母
  罗智林下午会议期间,先跟钟云峰通过气,又借会议空隙,将船机厂负责人郭晋阳,船机厂名义上的分管机构工业局党组书记以及市委组织部的相关人员找过去,说了蓄电池项目招商引资以及钱少斌撤回辞职报告、重回工作岗位的事情。
  体制僵化有僵化的好处,目前船机厂像钱少斌这样的干部调动,还由市委组织部直接分管。
  罗智林作为掌握干部任免权的市委书记,有合适的事由,直接指定钱少斌在船机厂内部负责蓄电池项目的招商引资事宜以及后续代表船机厂到合资厂担任中资经理,却不容郭晋阳这些人质疑。
  这次招商引资大会,那么多市属国营厂,除了市化工厂签下最大的pet合成项目,没有挂空窗外,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罗智林这段时间也没有少在公开场合,训斥那些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国营厂负责人。
  船机厂作为市国营厂的代表,自然是挨最狠的喷。
  郭晋阳、于春光这些人这段时间参加有罗智林出席的会议,都快有心理障碍了。
  不管郭晋阳这些人在背后编织出多密集、多深厚的利益网,在这种情况下却不会有谁替他们出头,去抵制或孤立一个声势炽盛的市委书记。
  更多人就算正源源不断从船机厂身上吸血,内心深处还是觉得郭晋阳这些人太无能,连一个引资项目都没能谈下来,不能给他们创造更多的价值,挨喷也是活该,正好促进他们多干些“实事”。
  说白了,只要罗智林不深挖船机厂的沉疴积弊,不直接触犯到这些人的根本利益,不将火烧到他们头上,谁犯得着站出来跟刚上任、到处想点火烧一把的市委书记对着干?
  船机厂党组内部也觉得钱少斌重回工作岗位,负责蓄电池厂不能算一件坏事。
  蓄电池厂八九十名员工,一年产值仅三四百万,在拥有上万名职工的集团内部,只能算是极小的一个山头。
  哪怕是将这一块的利益都干脆利落的都割让出去,也比钱少斌继续留在外面,继续鼓动那些刺头职工找他们的麻烦强得多。
  是的,船机厂党组内部将钱少斌回归,视为妥协。
  他们觉得钱少斌与市委新贵萧长华关系莫逆,有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萧长华在背后撑腰,既然愿意妥协,也就有资格参与船机厂内部的利益分配。
  钱少斌撤回辞职报告,按照规定随时可以申请重回工作岗位。
  虽说钱少斌在船机厂内部,从总师办副主任的职位,变更为蓄电池厂厂长,需要通过层层审批程度,但钱文斌重回工作岗位之后,直接以总师办副主任的职务,负责蓄电池厂合资项目的前期筹备及谈判工作,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时间船机厂内部传言四起,都说钱少斌攀附新贵,有羡慕嫉妒的,有欣喜欢迎的,当然也有一部分干部职工以为钱少斌受到收买,选择妥协,从此之后就会对船机厂存在的问题视而不见,对钱少斌满是失望。
  端午节当天,葛明兰特意做了一桌菜,请钱少斌一家来家里吃饭。
  对钱少斌的家人来说,钱少斌能重回工作岗位,是莫大的一件幸事。
  钱少斌为人正直,以往在船机厂虽然不搞歪门邪道捞钱,甚至还不时自掏腰包帮助困难职工,实际收入也很微薄,但职务与社会地位摆在那里,绝非连固定经营场所都没有的夜宵摊主所能相比的。
  这段时间里,钱少斌一家也是饱受社会种种异样的目光。
  萧良也是难得叫他妈拽回家吃饭。
  接下来两天是双休日(江淮九十年代中前期实行的是大小周制,机关企事业单位是单休、双休轮替进行),“脑健灵”的端午节大战还要持续两天,才暂告一段落。
  端午节过后,整个销售团队则要将重点工作转移到茶饮市场的拓展上去,而饮料事业部的工作节奏将更为忙碌,招商工作还要不断的去推进。
  三厂第一车间在经过紧张的厂房改造,接下来新引进的机械设备要进行安装调试,全面提升生产线的机械化、自动化运作能力,提升每一条生产线的产能潜力;生产、质检等部门都将正式运转起来,为前期的市场开拓陆续提供产品。
  不过,经过近一个月的紧张忙碌,新产品线各个环节的框架已经初步搭设起来,萧良最为忙碌的时光算是熬过去了。
  接下来更多的日常精细化管理,则是何雪晴、顾培军、陈祝、徐立桓等人的责任了。
  萧良总算是可以喘一口气了。
  他这段时间都忙到没有机会去撩拨张斐丽,身心极度疲惫。
  葛明兰总觉得房子够住,着急在市里换一栋大房子太奢侈。
  在实际使用面积仅十三四平米的小客厅里,除了一张老式沙发、一张玻璃橱跟一套餐桌椅外,年后又买了一台柜式冰箱摆放到角落;再加上一家人生活这么多年,总有无数的零碎杂物,葛明兰收拾得再干净,也是相当狭仄拥挤。
  两家人围着小餐桌喝酒吃饭,却是其乐融融。
  香港公司的事,两天时间也基本搞定了。
  熊志远他个人在香港就有注册公司,萧良只需要跟熊志远签署一份代持协议就可以了。
  虽说九五年个人资金出境受到极其严格的限制,但南亭实业已经具体一定规模,还是有资格向外汇管理部门申请一千万港元的外汇兑换额度。
  又或者由南亭实业或萧良个人出面担保,委托熊志远在香港拆借一千万港元,完成前期的资金筹措,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熊志远一时脱不开身,合资项目的事情都可以正常启动起来,资产的审计、合资协议的签署乃至合资项目的材料审批,都可以通过传真进行。
  虽说新的公司,跟华兴集团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法人代表、出资人都是熊氏家族第三代最重要的子弟一之熊志远,里里外外宣传这是与华兴集团的合资项目,也是没有问题的。
  “对了,哥那套房子装修好都吹半年多时间了,空着也是空着,拿给我用。”萧良喝酒时想起一件事,跟他妈说道。
  “你用那套房子做什么?那套房子是准备给你哥结婚用的。”葛明兰疑惑的问道。
  “我接下来可能要进工学院进修一段时间,那套房子挨着工学院,我住着方便,”萧良说道,“那套房子临时当个人宿舍住可以,哥以后要结婚,肯定要换大一点的房子。妈你现在单位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现在就可以物色起来,你知道哥现在要再谈个女朋友,女方对住房要求都很高的,跟你们那个年代有个狗窝凑合,肯定不一样。”
  “咋的,我跟你爸当年只有个狗窝凑合,还不是把你们两只小狗养活大了?”葛明兰瞪眼问道。
  萧良觉得跟他妈这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对话,还是不要进行下去为好。
  钱少斌一家都是笑着看热闹。
  “不过老小这话也有道理哦,老大结婚肯定是需要换大一点的房子,”葛明兰跟丈夫萧长华说了一句,又转头问钱采薇,“对了,采薇以后想住哪里?”
  “….…”
  钱采薇却是一愣,没想到前一刻看萧良跟他妈斗嘴的热闹,下一刻就撇到她身上来了,嘴里刚喝一口汽水,差点呛喷出来,捂住嘴没有让汽水喷出来,脸却被呛得通红,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不好意思说道,
  “葛姨你家选新房子,挨着我啥事了?”
  这个年代自由恋爱肯定不是啥新鲜事了,但想要父母不插手子女的婚事,也是极难。
  葛明兰知道没有办法对小儿子的事指手画脚了,但大儿子的事由不得她不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