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 第62节
作者:非天夜翔      更新:2025-09-26 10:00      字数:4246
  萧琨与项弦在窗下对坐,老妪端出面饼与馒头让吃,萧琨不欲给人添麻烦,谦让后,擦了几下脸。
  半个时辰后,风沙渐小了下去,沙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天空放晴了。
  “咱们离高昌已不远了。”萧琨端详地图。
  项弦:“抵达高昌后我要好好吃一顿,这会儿我看到馒头就想打嗝,不想再吃了。”
  这一路上的生活只有“同甘共苦”可形容,潮生在长安收到的馈赠,直吃到现在还没吃完。
  潮生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阿黄朝外看了眼,率先飞出,虽还有小股的风沙,却已能见物,项弦与萧琨也出来了,项弦不停地在门外吐沙子,活像一枚河里的蚌。
  那年轻人将门开好,到一侧去检查骆驼。
  乌英纵显然很焦虑,毕竟马被吓跑了,幸而片刻后阿黄飞回,说:“我找着其中一匹了,在北边的石头后,另一匹看不真切,沙暴正朝着南边去,我再看看。”
  乌英纵便道:“我去抓马。”
  “我和你一起,”潮生道,“马儿受了惊吓,不一定听你的。”
  乌英纵本想让潮生留下来休息,一想也是,潮生在与动物交流时总能安抚它们。
  项弦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吓着屋主,乌英纵便绕到屋后,化身白猿,让潮生骑在自己背上,四肢着地,手足并用地冲进了戈壁滩内。
  “我上去看看北边。”萧琨说。
  项弦到戈壁外的护栏前检查马车,说:“轮辐坏了,我得把它修好。”
  萧琨跃上了戈壁石山最高处,沙暴温柔地散开,地平线上隐隐能看见一座城。
  “我看到高昌了!”萧琨大声道。
  “还有多远?”项弦拆下车轮,以肩膀扛着马车,咬着一根铁签正要修车,萧琨飞跃下来,为他搭手,说:“望山跑死马,至少也有一百里。”
  “你眼神倒是好……”项弦扛着马车,将管里的砂砾以铁签捅出来,萧琨替他提着一侧轮辐,以肩膀为他分摊马车的重量。
  马匹声响,萧琨本以为是乌英纵回来,抬头时却见一名身穿白色长裤与夹趾皮屐的男人。
  男人打赤膊,袒露胸膛,皮肤很白,肌肉有着刺客的美感,肤色与项弦相仿,只穿一条束腿长裤,肩脖上围了条绣满金线的围巾,并蒙着口鼻。
  男人的腰畔别着短弯刀,背后背着一把五弦琵琶。
  只见他朝正在修马车的萧琨与项弦望了眼,吹了声口哨,颇有逗引之意,知道他们是旅人,轻车熟路地进了房内。
  萧琨猜测是那年轻人的朋友,便与项弦继续修车。
  “好了。”项弦将车轮旋回车上,与此同时,两人听见房屋内传来重物坠地之声。
  萧琨:“?”
  项弦站直,充满疑惑。门再次推开时,那赤膊青年身上依旧纤尘不染,只有腹肌上被溅了几点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的手上提着先前屋主年轻人的头,另一手持短弯刀,在门帘上擦去血迹,走向马匹,门帘被掀起时,里头出现了那老妪的尸身。
  项弦与萧琨同时大喝一声,丝毫未料这厮竟敢光天化日,在他俩的眼皮底下杀人!
  项弦弃了马车,疾追而去,那青年却丝毫不惧,只是一闪身避开,翻出栏杆,同时吹了声口哨,马匹转来。
  萧琨则冲进了屋内,只见那老妪被勒死在了床头,招待他们的年轻人的头则被砍了下来,一具无头尸体的鲜血喷了满屋。
  萧琨怒不可遏,冲出屋外,只见项弦如影随形,追上正要骑马逃脱的青年,青年意识到项弦绝非寻常人,不再妄图上马,而是在他袭来的前一刻原地一转,躬身从项弦的手臂下钻了过去!
  萧琨顿时震惊了,项弦的武艺与自己旗鼓相当,居然追不上这家伙?!
  项弦也反应过来,收敛怒气,沉着少许,拉开拳式,青年却明显不想与他们纠缠,一退再退。
  萧琨出手了,项弦便停下脚步。
  萧琨犹如疾电般飞射而去,赤膊青年刷然抽身,萧琨只摸到了他的围巾一角,便被他逃出戈壁区域,两人一前一后,冲向开阔地。
  赤膊青年的速度简直快得无法形容,见萧琨也是练家子,他当即扔了人头,抽出弯刀,开始认真对敌。
  “他太快了!”项弦道,“当心他的刀,就怕带毒!”
  “再快也是凡人。”萧琨沉声道,凝神对敌。
  项弦虽愤怒无比,却依旧有原则,两名驱魔师联手揍一个凡人实在说不过去,萧琨亦没有发动法力,要以武艺为惨遭杀害的那对母子讨一个公道。
  戈壁前的荒滩上,几乎是同时,萧琨与那赤膊青年动了,虽近乎同时行动,在项弦眼里却能准确判断,青年是根据萧琨的动作而采取了行动,有先有后,时间上却不到一忽,这家伙的速度竟如此快,关键他还穿着皮屐!
  阿黄飞回,充满疑惑,问:“这又是在做什么?”
  项弦按住了智慧剑,看这架势,兴许萧琨还留不下他!
  萧琨几番欺近身前,都被这杀手完美闪避,对方竟仍有余力,只是在陪他过招,始终一声不吭。萧琨利用地形,将他不断逼回。杀手看出在旁掠阵的项弦不愿出手,而他已不想再打下去,准确选到切入点,一个闪身逼近项弦,挥出短弯刀。
  项弦猛地仰面,侧身,出回旋踢一脚踹向那杀手胸口,再次被他避过。
  萧琨随后杀到,这下变成两人打一人,杀手动作被二人所封锁,只得出兵器,抖开弯刀时,一道刀锋掠过项弦侧脸,留下血痕。
  萧琨顿时大怒,喝道:“好大的胆子!”
  气劲爆发,项弦马上道:“等等!”
  萧琨幽瞳蓝光直射,与那杀手对视的刹那,青年露出震惊眼神,马上退后,萧琨唐刀却已出鞘,不由分说冲上前去,杀手以随身兵器格挡,萧琨手中却是削铁如泥的神兵,一招便将短弯刀斩成两截。
  杀手拔高身体,开始逃跑,抽身上了戈壁,萧琨发出风雷般的怒吼,唐刀脱手犹如流星般迸射,带着青蓝光芒一招将他钉在了峭壁上。
  项弦:“手下留情!”
  萧琨怒火收敛,答道:“我没有直接取他性命,还能救。”
  他看着项弦淌血的侧脸,项弦摸了把,说:“不打紧,待会儿等潮生回来就好了。”
  萧琨总算平静下来,看着被自己钉住的赤膊杀手。
  潮生与乌英纵寻获一匹马,策马归来。
  乌英纵一看被扔在地上的头颅,隐约猜到了经过,潮生却大喊一声,翻身下马,跑向房屋。
  不远处传来潮生的大哭声。
  萧琨抬手,召回唐刀,将其上血迹一甩,归鞘。那杀手的身躯从戈壁石山上滑了下来,发出闷响,摔在地上。
  “能救吗?”萧琨看见哭着出来的潮生。
  乌英纵快步过去安慰,潮生摇摇头,哽咽道:“已经死了。”
  那老妪的脖子近乎被勒断,心窝上又被插了一刀,气绝多时,年轻人的头则被彻底砍了下来。潮生只能治病救伤,无法起死回生。
  “这个呢?”项弦说。
  被萧琨一刀穿透腹部的杀手青年躺在地上,口鼻中全是血,萧琨虽为了给那母子报仇,怒不可遏,却依旧控制住自己,以森罗刀脱手击穿他的腹下,没有直取他心脏要害。
  潮生看着那杀手,半晌不说话。
  萧琨知道他不想救杀人凶手,但杀戮突如其来,且疑团甚多,他们彼此有仇?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戈壁滩上,下手如此狠毒?
  “是这人杀了他们吗?”潮生问。
  “对。”项弦沉声道,“但还来不及问清楚。”
  乌英纵:“如此手段,就怕不是好人。他还想杀你们灭口?”
  “这倒没有。”萧琨想起杀手割下那年轻人的头以后,第一件事是直接离开,而非再杀不相干的人,毕竟但凡穷凶极恶者,都会顺手灭口,而这个举动,是当下最大的疑点。
  项弦看了萧琨一眼。
  “看我没用,”萧琨说,“问潮生。”
  但萧琨言下之意已松动,认为可以救他。项弦又说:“他手上现在欠着两条命,救活后再杀他一次,方能为这母子报仇。”
  潮生红着眼眶,虽知天地间生死有命,却依旧会为生灵的逝去难过。
  潮生来到那杀手面前,萧琨示意稍等,以刀斜斜抵在那杀手咽喉上,只要他恢复后稍一动,唐刀便将刺穿他的颈部。
  项弦躬身解开他的蒙面罩,众人都是一愣。
  那是一名回鹘人,鼻梁高且双目深邃,眼睛乃是深褐色,皮肤如牛奶般洁白,睫毛浓密粗长,眉毛相当浓密,整张脸俊秀气十足,五官又相当精致,在回鹘人里应当也算得上美男子一名。
  潮生:“啊……”
  萧琨和项弦心里同时“咯噔”一响。
  “潮生?”乌英纵不知他们表情背后的深意。
  潮生回过神,祭起法术,按在他腹部的刀伤上,顿时青木之轮散开,形成法阵在他们身畔旋转,这是项弦与萧琨、乌英纵有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旁观此神技!只见天脉短暂显现,天地间的本源力量仿佛透过潮生得以连接。
  在潮生的仙术之下,那青年杀手气息接续,伤口愈合,唯独失去的血液无法回到体内,肤色略显苍白。
  杀手与潮生对视。
  潮生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杀手猛烈地咳了起来,乌英纵马上带着潮生退后,以防他暴起伤人。
  “唔……”项弦觉得以貌取人虽然不妥,但是个人就无法免俗,看见这杀手长得如此英俊,已有点下不了手再捅死他一次了。
  “你会说汉话么?辽语?”萧琨却不为所动,左手背着,右手以刀尖抵着杀手咽喉,沉声道,“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杀人?”
  “我……斛律光。”杀手依旧躺在地上,转头面向退后的潮生,却道,“等等!等等!你别走!”
  潮生见他长得好看,放松几分警惕,又想到他杀人之事,当即愤恨无比,既恨又痛,现出“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表情,不欲与他说话,躲到乌英纵身后,望向房屋的方向,眼眶又红了。
  “喂!”项弦大声道,“规矩点儿!”
  杀手马上抬起双手,示意投降了,眼睛望向乌英纵与潮生的方向,说:“你们是什么人?”
  “问你话,”萧琨冷冷道,“你手上有两条人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想受尽折磨而死,就老实点。”
  斛律光突然笑了起来,答道:“你们在阿布热与他娘的房子里借宿了?这俩恶魔没有谋害你们?”
  项弦与萧琨对视一眼,萧琨以刀尖抵着斛律光那张俊脸,让他转过头,面朝自己二人,同时幽瞳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去看看他们家的地窖,”斛律光又道,“一定有收获,这母子二人杀人越货,已有好几年了,我从天山南路追查,直到高昌城外才得到了他们的消息。”
  说着,斛律光又从随身布包中取出两张叠好的通缉令,上面赫然正有阿布热与他母亲的画像。
  项弦顿时无话可说,萧琨马上收刀,一阵风般回往小屋。
  项弦跟了进去,只见萧琨找到木制地窖门,打开后,发现里面尽是过路商人的财宝与货物。
  围栏外,斛律光坐起身,看见潮生也跟着走了,马上道:“哎!喂!小兄弟,朋友!”
  乌英纵回身,一手做了个阻拦的手势,让他不要靠近。潮生现在心情很混乱,回头看了他一眼。
  斛律光单脚跳着,找回自己的夹趾拖鞋,匆忙穿好,又把围巾在脖子上缠了下,拨到背后,跟在潮生身后,说:“你叫什么名字?小兄弟?谢谢你救了我的性命!”
  萧琨检查了地窖中诸多来自中原的财宝,明显不是这母子二人能挣到的。斛律光站在大太阳下,又说:“原本有个叫提米的,在庭州为阿布热销赃,我顺着线索找到这儿,你们在附近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