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 第205节
作者:非天夜翔      更新:2025-09-26 10:01      字数:4336
  “每串只有一个啊!”项弦莫名其妙,“吃点零嘴怎么了?这都要管?”
  “干活!再耽误下去天黑了!”萧琨的感动之情已烟消云散,恨不得揪着项弦拖去青羊宫。
  冬季正午,青羊宫内不知为何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宫中在准备年末法事,”守门的弟子说,“施主请改天再来罢。”
  项弦朝门内看了眼,与萧琨交换眼神,绕到高墙后,萧琨几下奔跑,一手搂起潮生,翻了过去。
  “现在究竟如何?”萧琨说,“不递帖子,不报名号?你不是要苦口婆心,为她消业障么?”
  “听你的罢。”项弦也不坚持了,跃过围墙落地。
  萧琨:“算了,听你的,我也不认识她。”
  项弦见又要陷入僵持,想了想,说:“行,那就先去内殿,吓她一吓,再看看能诈出什么话来。”
  他们沿着青羊宫主殿一侧往里走,偶有弟子穿梭来往,项弦九岁时造访过,如今大致记得格局。
  “就在那儿。”项弦寻思着见了善于红,要如何逼出消息。
  “待会儿你去说。”萧琨道,“我不懂,收妖时见面先说半天,最后还不是动手?”
  “上天有好生之德,”项弦放出花蕊夫人,朝萧琨道,“你太暴力了,好好看我怎么做。”
  “是,我戾气重。”萧琨答道。
  项弦又道:“费慧,看着点你的小主人。”
  萧琨:“稍后我们让你与徒弟说话时你再指证她的罪状。”
  花蕊夫人颇有不安,潮生牵起她的手,示意无事,花蕊夫人叹了口气,说:“长衾步入歧途已久,我劝不住她,只怕争执一起,波及甚广,有伤天和。”
  “你看?连她也这么说。”萧琨道。
  项弦:“……”
  他们通过前殿,进入青羊宫后院区域,潮生还在左看右看,萧琨说:“里面保不齐有禁制,等等!项弦!”
  项弦踏出一步,直觉同时提醒了他与萧琨此地有不妥,就在他们脚下,一个符文亮起,紧接着扩散到四面八方。萧琨喝道:“是埋伏!潮生!!”
  潮生茫然转头,青羊宫内登时幻化出无数黑色藤蔓,平地而起,禁锢法阵开始旋转,四面喷发出魔火。
  “来了?”善于红的声音阴恻恻道,“当今小辈,也不知道先通报么?”
  萧琨马上抖开双刀,冲向潮生,双刀旋转时,四周竟是卷起无数黑耀岩凝结而成的山石,与森罗万象的刀光相撞,发出巨响。
  山石牢牢挡住唐刀威力,潮生大喊一声,被藤蔓卷向黑暗深处,他释放出全身仙力,迸发出绿光,滔天魔气却疯狂涌来,压制住了潮生。
  花蕊夫人大喊一声:“小主人!”
  绿意涌起,守护住潮生,花蕊夫人面朝空中,看见善于红魔躯中闪烁红光的双目与滔天魔气。
  “你为何会落到如今境地?!”花蕊夫人怒道,释放出无数花瓣,善于红那魔气轰然涌来,与昆仑仙力对撞。
  “师父,”善于红阴恻恻道,“你竟是挣扎出来了,不容易哪。”
  花蕊夫人对孟昶一腔执念已有一百五十年,善于红的计划极有耐心,多年来每次前去探望,俱以魔气灌注于玛尼堆中,只待花蕊夫人入魔失智,便大功告成,篡其魂魄中晖轮,取昆仑神侍而代之,从此在天地脉中以“真我”之身,世世轮回。
  按理说除非心灯现世,否则谁也解不得花蕊夫人的魔障,奈何萧琨以出自昆仑山神兵斩断其身躯,魔气便被悉数释放,潮生又以同源之术修补,以这样的方式来完成除魔之举,大出善于红之预料。
  不久前她已接到了天魔宫的传讯,令她提防人间驱魔师,善于红感觉到自己苦心营造之局即将被打破,依旧不死心,在青羊宫中布下天罗地网,等待驱魔师来投。如今一见项弦,她便悍然发动布置,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潮生——!”萧琨意识到对方已有防备,顾不得与善于红正面交手,将最难对付的家伙留给项弦,侧身连斩带劈,形成旋风,卷入了黑色的荆棘藤蔓中。藤蔓不断飞卷,拖着潮生,四周黑岩层层隆起,将他关在其中。
  善于红以石岩困住潮生后,知道项弦才是主力,当即发出尖啸,双手幻化为满是尖刺的藤蔓鞭,喝道:“今天就让我看看,传闻中的智慧剑究竟有几分厉害!”
  “那你可当真不虚此生了。”
  项弦朗声道,退后一步,躬身,知道对方抢到先手,再不马上应对,必定有危险,当即一个剑指手诀,抽出了智慧剑!
  骤然间,项弦抽了个空,智慧剑只在他手上出现半截。
  断剑出鞘的一瞬间,项弦如往常般注入灵力,三枚符文亮起,又极快地熄灭。
  黑黝黝的断剑握在手中,伴随挥剑动作,带出“呼”的一声风响。
  所有人同时愣住,看着场中,项弦手里那半截断剑。
  项弦下意识地低头,一脸茫然,注视自己的神兵。
  “操。”项弦说。
  第89章 告白
  善于红一怔,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
  藤蔓朝着项弦疯狂涌来,眼看就要将他全身穿透之际,萧琨祭起幽火,横掠!
  靛蓝色幽火与黑暗藤蔓对撞,最后关头,项弦被萧琨一扑,两人同时撞向青羊宫侧殿。
  项弦挣扎爬起,左手持鞘,下意识地倒了几下,压根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再看右手。
  刹那间,萧琨想起开封城外那场大战,当时项弦入魔,智慧剑断,因果回溯……智慧剑并未随着时间轮转而被修复?!这把神兵不在因果之中!
  “哥哥——!”潮生大喊一声。
  潮生双手结印,祭起法宝山河社稷图,顿时地面犹如巨浪般升起,但四周的黑曜岩疯狂涌来,再次压下。
  藤蔓再次冲来,纠缠于一处,化作尖矛轰然插入偏殿两人坠落之处,眼看两人就要被串在一起时,项弦猛地将萧琨拖到身后,横过断剑抵挡。
  项弦注入平生所有修为,强行催动断剑!智慧剑嗡嗡作响,连剑鞘内那半截亦得到感应,迸发出金光。
  较之剑身完好之时,虽然那威力无法相比,但神兵对魔气依旧有天然的克制优势,顿时以半剑将胸前藤蔓斩断。
  “先伏魔!别走神!”萧琨转身,祭起双刀,知道这下麻烦了,但眼前还不是商量麻烦的时候。
  项弦:“不是……”
  萧琨:“先解决她再说!还能用么?”
  项弦:“否则呢?!不能用也得用!”
  萧琨:“那就交给你了!”
  项弦一脸茫然,奈何善于红的攻势铺天盖地,他们来不及细说,已无法再召唤明王降神,只得左手持断剑,右手握剑鞘,疾冲而去。只见他浑身金火飞燃,架剑直指,做穿刺式,化作一道强光,轰然击向善于红所化的魔人!
  善于红顿时意识到,斩妖除魔的智慧剑哪怕断成两截,其力量依旧非自己能抵挡,她严重低估了项弦的实力,当即祭出镇妖幡。
  原本被收入镇妖幡的妖怪们迸发,散了漫天,镇妖幡破开,神兵裂帛之声“哗啦”一响。
  “交出来罢!”花蕊夫人手中焕发光芒,一道碧绿色藤蔓疾抽而至,刷然夺走了善于红手中法宝,善于红大怒,释出黑暗藤蔓,与花蕊夫人对撞,魔气与昆仑清气彼此缠绕。正僵持时,项弦无声无息地冲到了她的背后。
  剑威靠近,善于红撤去法力,抽身飞高,就在即将逃走那一刻,项弦已欺近她身后,以半把断剑,自下往上一招斜掠。
  剑气将魔人善于红的躯壳炸去半边,伴随着震彻天际的痛号,善于红不敢再战,化作黑烟在空中飞舞,掠向被石柱控制住的潮生。
  萧琨冲进黑曜岩山中,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双刀叠并,手掌互握,两手握刀鞘,同时指腹搭于刃上,左右手同时发力一抽,刀刃背离,指间鲜血迸发,洒落刀刃化作幽火。
  黑曜岩法阵爆破,诸多巨岩如泰山压顶般朝他压下,萧琨运起毕生所学,一招旋流乱舞,吼道:“破!”
  刀光交错,黑曜岩山崩开,魔人善于红颈中那天珠发出轻响,崩开一角。潮生则祭起山河社稷图,地面飞速耸起石山,推着萧琨朝空中不断升高,到得善于红面前。善于红先受智慧剑之创,再被萧琨带着幽火的乱舞式轰然击破,发出了惨痛的尖叫。
  尖叫爆发,潮生与萧琨耳膜剧痛,潮生捂住双耳,萧琨受刺耳之声冲击,坠下地面,花蕊夫人抖开长袍,巨大的花瓣将他们一兜,裹起。
  而下一刻,一条巨大的蛇从虚空中猛地蹿了出来!
  巴蛇!萧琨看见蛇口时,马上回身前去救援项弦。项弦无法降神,被巴蛇当胸一撞,身在半空吐出一道鲜血,他以断剑架住巴蛇獠牙,另一手持剑鞘,屏息,学着萧琨爆喊,来了一招乱舞。
  巴蛇庞大的身体被带得在空中旋转,巨尾横里抽来,正要击中项弦的刹那,萧琨从旁冲到,为他挡了一式,两人同时撞破青羊宫正殿屋顶,坠入殿内。
  巴蛇以碾压之势冲向善于红,一口将残破的她咬住,吞入腹中,猛然拧转,化作黑色闪电,划破长空,犹如龙起,再骤然冲向数里外的锦江之中,接触水面的一刻幻化作无数黑气,融入了江水。
  四面建筑纷纷倾塌,萧琨抱着受伤的项弦冲出正殿,听见四面八方的慌乱大喊,弟子奔跑不绝。
  潮生与花蕊夫人奔向正殿前,项弦不住咳嗽。
  “你中毒了!”潮生大声道,当即跪在地上,花蕊夫人说:“是巴蛇之毒,快为他驱毒。”
  萧琨半身为战死尸鬼,向来百毒不侵,曾经与巴蛇相战亦打得浑身是血,却没有中毒,是以未做解毒准备,当即紧张起来。
  所幸有潮生与花蕊夫人联手,灵力注入项弦被巴蛇獠牙划破的伤口,不片刻黑血便转红,项弦仍然双目紧闭。
  “不碍事,”潮生松了口气,说,“已经为他解毒了。”说着又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句芒叶片,贴在他被巴蛇咬穿的肩膊上。
  四周混乱更甚,不少弟子已围了过来,却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着他们。青羊宫外响起了嘈杂声。
  “官差来了,”萧琨短短瞬间判断出形势,说,“先走再说!”
  项弦醒来时,正伏在萧琨背上,听到他与潮生的对话。
  “我不太会搭积木……”
  “差不多就行了,快走,”萧琨的声音道,“还得去江边坐船。”
  “哥哥没事罢?”
  “一会儿能醒,得抓紧时间。”萧琨背着项弦,往锦江边的码头去。暮色低垂,成都入夜,晚霞一片绛红,银月与落日同辉,锦江岸畔的货运小船则星火点点。
  项弦想起了七岁那年的某个夜晚,与沈括去神农架调查山中精怪之事,到了后半夜,他实在困得不行了,沈括便背着他,沿山路出来,回客栈去歇息。
  他在沈括背上睡了一路,清晨醒时,见月下西垂,日出东天,雾蒙蒙的,也是这么一个日月同辉的时刻。那时的师父犹如高山一般,屹立于视线的尽头。
  望山跑死马,走了这许多年,却永远也到不了。
  在萧琨的背上,项弦再一次感受到了某种坚定与强大,他也像沈括一般,从未停步。
  “醒了?”萧琨问。
  项弦要下来,萧琨主动解释道:“这会儿咱们去坐船。”
  “嗯。”项弦尚不太清醒,萧琨解释了经过后,项弦说:“那家伙跑去了何处?”
  “也许在巫山,”萧琨说,“多半就躲在那里,就算抓不到善于红,那里也是我们的必经之地。”
  项弦在码头上与潮生、花蕊夫人坐了会儿,萧琨前去与船家商量搭船,尽量选了较大的江船。花蕊夫人低声说:“小主人,我们就在这里别过了。”
  潮生拉着她的手,答道:“费慧,你回白玉宫去罢,现在家里只有长戈与禹州了。”
  花蕊夫人犹豫片刻,潮生又道:“我下凡间来,总放不下心,回去照看皮长戈,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我知道了。”花蕊夫人牵着潮生的手,依依不舍,又朝项弦说:“请求您照顾好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