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第268节
作者:
烬天翼 更新:2025-09-26 10:05 字数:3374
正于此时,那跑向枯木林深处的“小姑娘”身后冲出四道魁梧身影,大喝出声:“九殿下!我们四兄弟来迟了!”
声如洪钟,一传数里,四人近身便攻!
——便是长时跟随拉巴子身后的羌族勇士玛西、蝉西、扎西、日麦牟西。
其中一人将手中拎着的一根长槊扔向了拉巴子。
眉形飞扬有威的蜷发少女见得,眼中倏然亮起,纵身一跃一把接住了半空中抛来的那把颀长铁槊。
此时跟随孔嘉身后赶来的众多武宗弟子也已赶到。
黑色锦衣之人一眼见到拉巴子转槊横执的动作,心猛地一沉,掌中寒铁扇紧握,一把拉住了欲要冲上前去的一名弟子。
舞雩声按紧伤口转身就离。
墨夷然却欲要追,重似千斤的铁槊迎面,其间力道雄浑霸道之极,慑人不已。
即便躲过,竟也让人本能地发怵。“?!”
拉巴子横槊而立,领玛西、蝉西、扎西、日麦牟西挡在了孔嘉几人面前。“你们听说过‘虎公主’——西羌第一勇士拉巴子之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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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书楼内,墨然在数位女婢簇拥下伸手再看了看孔懿的脉。
察觉到婢女们的紧张,墨然微微一笑,看罢脉相便收回了手。“你等不必紧张,我若要害他,又何必救他。”
婢子们尴尬一笑,稍退了两步。
“先生见谅,少爷不在,懿少爷若生差池,奴婢们担待不起。”
墨然便未再多言,温然颔首。眼角余光瞥过众婢子的手,手背皆宽,虎口皆厚,隐约可见指尖厚茧,已知她们都是武功不低的高手。
果然,下一瞬屋外扑翅之声忽起,窗前一物径直掠入屋内,速度极快,却甫一靠近,便被临窗的一名女婢飞身而起一把扣住,吓得尖叫:“呱——”
众婢子正如临大敌,墨然眉眼轻弯和声道:“它是来找我的。”
那抓着手中白颈黑鸦的女婢立时一怔,下一刻将其送至了墨然面前。
白颈黑鸦被松开,立时一窜,逃到了墨然手臂上。
墨然朝众婢子微微一笑示意过,便低头取下了黑鸦腿上的竹筒。
扫眼看罢,面色已肃。
——朝廷于朱提郡绥江畔首败,十四万大军损耗四万;凌王将从军库图所得财宝尽散行伍中,以此为引,使八万州郡兵扩充至十二万。
墨然拧眉沉忖道:此前皆连败绩,凌王十万州郡兵不过去了两万,如今更扩充至十二万,先前几败果然皆为退守之计。
如今朝廷中军乏力,凌王以逸待劳、开始反扑,巫亚停云守势严峻,隐隐已是危矣。
墨然眉间更蹙。
果然传书往下观,便见郭小钰写道:朝廷就增兵西援一事争议未止。民心忧。
墨衣之人思及北疆悍强之匈奴、鲜卑二族,东之夫余、高句骊,正西乌孙氏便知叶征不会增兵。
再往下,见传书最末所写乃为:文墨染不日至盛乐。
羽鸦传书需数日,如今传书已达手中,文墨染多半已至。
墨然正思,便听门外步声纷踏,仆从匆匆行至,于枕书楼外压低了嗓音呼道:“请出文首!左相文墨染大人莅临!”
墨然眸中淡淡,面色便又复了一惯的温然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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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西沉,孔嘉领武宗弟子回。
至府门见左右排列颀长之府兵衙役,手中寒铁扇一顿,下瞬面容未改,脚步亦未停。
径直入府。
文墨染一袭浅墨色绒羽锦麾覆肩,笔直立于文宗孔府正厅内,听见脚步声,缓缓回首望向厅外。
“孔家文首,弋之先生?”
孔嘉颔首入厅,屈身行礼:“是。”
与此同时墨夷然却纵身掠至枕书楼内,于屋外大步踏入行至墨然身侧,静立。
屋中婢子看了他一眼,知其此前便随同墨然前来,一直静立在侧,便未阻拦。
墨然鼻间闻了血腥味,眸中微愕。“竟能伤你,来人不容小觑。”
墨夷然却冷然应声:“号称西羌第一勇士,有‘虎公主’之名,我与孔嘉联手未能胜她。”
“奇谋录没能夺回?”
墨夷然却点头。“来助她之人中有一小姑娘极为刁钻毒辣,挟人质放血以胁,孔嘉收了手。”
墨然轻叹一口气,“如此,便不用执意了……许是塞外孔家当历之劫……”
言罢回看少年,转而柔声:“让义父看看你的伤。”
黑衣少年摇头:“只是小伤,数日便会自行痊愈。”
墨然牵过他的腕诊了诊脉,之后拉起长袖,看见了他小臂上的剑伤。
指尖一顿,墨然便又道:“舞雩声……在助?”
墨夷然却“嗯”了一声。
默声一刻,墨然敛声道:“无论何时何境,却儿不应轻敌。”
墨夷然却眼露厉色,垂目低声:“义父教训的是。”
墨然转面望向楼内空落之处,缓缓道:“幼时始,赫连有心要为之事,只要不涉及师妹,便未曾失过手……奇谋录终究还是落到了他手中。”
墨夷然却不言,只是心中凛然。
墨衣之人抬眸而静,面上又浮现嘲讽冷意。“就算我不动手,叶家皇氏也当历劫数,原可说是天意难为,却也难说可是报应不爽……呵。”
黑衣少年看着他,眸光波动了一下,下一刻见男子目光垂落,便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墨然的腕。“义父。”
墨然随即噤声,转首已静。
第271章 真
孔家文宗正厅,孔嘉与文墨染一左一右高坐首位之上。
“凌王反,益州如今已乱,此事,想必先生已经耳闻?”文墨染表情安静清敛,语声淡而柔。
孔嘉点头。
文墨染便又道:“皇上遣我来此,是为确认奇谋录无恙,以免益州动乱之余,因它再添枝节。毕竟此录涵盖天下兵谋诡道,用于战事是奇助,朝廷不用便罢,但若落入反军之手,非同儿戏。”
孔嘉静一瞬,又点了下头。
“如此,还请文首取出奇谋录予墨染一观,若无误,墨染便不再叨扰。”
孔嘉张了张口,未及言声,文阮两氏的长老自院中快步行来正厅。
“平城文老(高阙阮老)参见左相大人……”
文墨染眼落厅内下首,一时未应,待到长老文氏五指颤动起来,方徐徐道:“两位长老请起。”
文、阮长老相扶而起,在文墨染身侧近侍的示意下寻厅内两侧的朱椅落座。
孔嘉欲开口,却闻长老阮氏还未坐稳便扬声道:“敢问大人,若塞外孔家遗失奇谋录……该……该当如何?”
一言出,满座寂静。
孔嘉眼中一空又一冷,抿唇,垂目,而后转首看着文墨染。
厅堂之上一时静谧地吓人,很多人大抵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文墨染原本安静柔和的神色未有稍改,下一瞬眸聚沉光,面色却更加柔和,拨了拨唇,道:“塞外孔家应天下之请保管奇谋录,值此关键时期若将之遗失,使万民忧心,当领灭门亡族之罪。”
冷汗一瞬间浸湿了后背,长老阮氏张口结舌:“那……那……”
文墨染似乎知道其欲言何,眸点微光,静静柔柔道:“文阮两氏作为常年与孔家联姻的附属氏族,高居孔家长老之位,地位比到孔家分家武宗还要高上一筹,自然也领诛连之责,一同灭门。”
“砰”的一声,长老阮氏从朱椅上一屁股滑下,直着眼睛坐在了地上。
“大……大人恕……”
未待阮老一言诉出,长老文氏“嘭”的一声从椅中站起,颤着手指道:“你……你也是我文氏子弟……怎能如此这般、这般轻易就将文家牵联上……如若文氏遭难,你也难逃!”
此言一出,众皆惊异,一时都愣。
下瞬方反应过来。
左相文墨染,也姓文。
文墨染转目落在文老身上,笑了起来:“叔父终于记起我也是文氏之后了么?”安静地回望于他,语声仍是柔淡的。
“当年我父身死,叔父将家母与墨染逐出平城,时便说了,外族之女所生,非你文氏。如今再来道是一族,墨染怎敢应下?”
“你……你不能这样公报私仇……我、我好歹是你叔父!”
文墨染再笑,目光柔而静:“孤儿寡母,身无分文,从塞外到中原,我与母亲行过多少路,受了多少苦……这些,不是旁人,正是你这叔父予的……当年若非被义父所救,墨染早已成了路边饿殍,今日换了另一位使臣前来,文长老可还有这攀亲指摘之辞?”
长老文氏顿时哑然,自知不义在前,百口莫辩,既惭又恨又惧。
文墨染却已不再多言,面色转而沉肃,过分秀气的面容顿时变得阴柔冷冽:“两位长老此问,难道塞外孔家已然弄丢了奇谋录不成?”
厅内陡然更寂。
连带厅外跟随孔嘉自城西枯木林回来的武宗弟子都背如绷弦。
孔嘉回转目光,此时道了一个字:“取。”
取奇谋录。
除却文墨染,众人皆一震。
文阮两位长老更是目瞪口呆,傻在原地。
不多时便见一名身穿白衣蓝褂学子服的弟子双手托一厚厚卷帛行入。
“奇谋录在此,请大人过目。”弟子将手中卷帛径直托呈至文墨染跟前,低头恭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