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清欢这么说，慕容雪朝她看了过来，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你多高？”
  顾清欢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比天骄矮些，身高可能更合适。”慕容雪说道，“我看你已经吃完了，要不你跟我去选几件衣服。”
  顾清欢卡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慕容雪话里的意思。
  她少见地抬高了声音，敬称也全扔了：“你不是要给天骄买衣服？！”
  慕容天骄的筷子脱了手，撞在碗盘上，发出叮铃当啷的响声。
  她怔怔地看着坐在身旁的慕容雪，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回忆起来，慕容雪确实只说了是要买衣服，而没有说是“给她”买衣服。
  问题是，慕容雪要买衣服给谁呢？
  比她矮的人……她猛地想起了刚才坐车时，慕容雪的那句“你长得高一些”。
  所以，那个人，都坐过慕容雪的车了吗？
  明明……她已经有好几年没坐过慕容雪的车了。
  慕容天骄的手指都颤抖起来，脸颊也一点点褪去了血色。
  她猛地站了起来，快速却脚步不稳地跑了出去。
  “天骄！”顾清欢喊了一声，她也没回头。
  顾清欢对着白寒山快速地说了一句“白学长你在这儿等着”，就追着慕容天骄跑了出去。
  慕容雪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孩子，又不是不给她买……”
  “慕容女士，”白寒山的语气冷淡又生疏，“哪一个对你来说是‘顺带的’？”
  慕容雪有些意外地放下手，朝着白寒山看了过去。
  原本给人温和有礼的感觉的男生，在这个瞬间收起了对着朋友的暖色，只剩下冷冽与严肃。
  就目前负责的工作范围和接触的人群而言，慕容雪还达不到白寒山所处的高度。
  她从白寒山身上感受到的，是明显来自高位者的压迫。
  慕容雪绷紧了神经：“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白寒山淡淡地说道，“你可以重视王颖，可这从来不意味着你可以贬低慕容天骄。”
  慕容雪的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小颖？你到底是谁？”
  白寒山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慕容雪，后者有些不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拎起包快步走了。
  白寒山还坐在原位，毕竟顾清欢说了要他在这儿等着。
  餐桌上的食物都还没有吃完，此时依旧散发着香气。
  白寒山伤脑筋地叹了口气，以顾清欢的性格，肯定不想浪费。
  他招手叫来从刚才开始就悄悄地看着这边的服务员：“麻烦拿几个打包盒来，剩下的这些都打包。”
  “好的，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服务员问道。
  白寒山扫了码：“一份杨枝甘露冰粉，我在这儿慢慢吃。”
  顾清欢肯定能带着慕容天骄一起回来，至于他，就在这儿等着吧。
  杨枝甘露冰粉很快送了上来，黄澄澄的芒果，盛在圆碗里，像像是一轮太阳。
  然而夏日正午的太阳要刺眼明亮得多，至少慕容天骄只觉得头顶的太阳晒得她全身发烫。
  她要是雪人就好了，慕容天骄想着，如果是雪人，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就会化成一滩水渍。
  用不了多久，水渍也会被晒干，一点儿痕迹都不会留下。
  她想逃，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没有慕容雪的世界里。
  可是，那样的世界并不存在。
  她跑不动了，扶着路边的行道树滑坐在了地上，喘得太急，又咳了起来，咳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阳光被树叶割裂成细碎的光屑，洒满了她的全身，可她的身体绝大部分依旧被阴影笼罩。
  “天骄！”顾清欢终于追了上来，她一手叉腰，一手按住胸口，弓着身喘了没几下，呼吸稍微顺畅些，便来扶慕容天骄。
  慕容天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只能被顾清欢拽住，从地上拉了起来。
  “班长，”慕容天骄的嗓音颤抖着，“我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她其实已经在逐步接受慕容雪不爱她的事实了，她也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家长，就是不会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在不爱她的同时，慕容雪能够爱着别的孩子呢？
  “她可以让别的孩子坐她的车，给别的孩子买衣服，这些……我今天……本来很期待的……”
  “我真的……真的……很期待……”
  她泣不成声，抱着顾清欢的肩膀哭得全身发抖。
  她明明才是慕容雪的女儿啊，为什么她反而会成为“理想的女儿”的替代品？
  太阳还是很晒，气温也很高，可是，落在肩膀上的眼泪，有着更灼热的温度。
  顾清欢紧紧地抱着慕容天骄：“你是她的孩子，但她不是你的妈妈。”
  “天骄，是她做错了，你不要为了她的错误难过，更不要为了她埋怨自己。”
  “你可以有很多身份，是大家的朋友，是粉丝们喜欢的coser，是梦想的追逐者……”
  “你不需要被她理想中的女儿的身份束缚住，也不需要仰望那份高高在上的母爱。”
  高高在上，这个词触动了慕容天骄的心。
  是啊，和她的梦想和爱好不同，那份母爱是真正的可望而不可即。
  那么，母爱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镜花水月，想要触碰只会白费功夫。
  慕容雪的母爱，她不想要了。
  第554章 绵绵冰
  顾清欢带着慕容天骄回到川菜馆的时候，特意在门口看了看，确定慕容雪已经离开，才和慕容天骄一起回到了座位上。
  看到桌子上端端正正码好的打包盒，顾清欢摸了摸后脑勺：“白学长，你都打包好了啊。”
  白寒山点头：“你肯定不会看着一桌子菜被浪费吧？”
  “那是当然，菜又没招惹任何人。”顾清欢从打包盒里挑出冒烤鸭，“天骄，冒烤鸭你要带回去吗？我看你挺喜欢吃的样子。”
  刚才一桌子的菜，慕容天骄确实朝着冒烤鸭下筷子的次数最多。
  慕容天骄轻轻点了下头，也没有客气，安静地接过了装着冒烤鸭的盒子。
  “白学长你要带一份吗？”顾清欢又问。
  白寒山对每道菜下筷子的次数差不多，顾清欢也不知道他更喜欢哪道。
  “我就不用了。”白寒山说完，又看向慕容天骄，“你现在还好吗？”
  慕容天骄低声说道：“我已经调整好了，既然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也没必要再向她寻求关爱。”
  “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白寒山微微颔首，“那么，你想知道更多关于你母亲重视的那个人的事吗？”
  慕容天骄愣了下，随即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顾清欢。
  顾清欢双手合十，对着她低头道歉：“非常抱歉，因为我有一些猜测，就拜托白学长查了下你妈妈的情况。”
  “本来我想要过一阵子，找个合适的时机让你自己去发现，只是没想到你妈妈今天会这么做。”
  白寒山说这话虽然没和顾清欢商量过，但是顾清欢能够理解。
  现在确实是说出来的好时机，慕容天骄对慕容雪的评价眼下可以说是最低，那么在知道真相后，情绪也会最平静。
  简单来说，慕容雪都这样了，就算她干出再离奇的事，也伤害不了慕容天骄。
  只是未经慕容天骄允许，就擅自调查她的母亲，哪怕是为了她好，也免不了失礼，该道歉还是得道歉。
  “没关系。”慕容天骄摇着头，握住了顾清欢的手。
  她认真地说道：“因为我知道，班长你是真的为我好。”
  慕容天骄都能想得到，为什么顾清欢没有拜托她更熟悉的江楚楚和虞欣，又或者是包青松，因为她想要在熟悉的人面前，维护慕容天骄的隐私。
  大家都是好人，一定会帮助慕容天骄，可她并不是外向的性格。
  自己如此不堪的家事被太多人知道，哪怕是很好的朋友，她也会觉得为难和羞耻。
  她的班长竭尽全力想要保护她，可她的妈妈只会毫不在意地伤害她。
  顾清欢长舒一口气：“你能原谅我就再好不过了，那么，你现在愿意听一下，关于另一个女孩子的事吗？”
  慕容天骄点点头，又站起来：“我们去别的地方聊吧，这家店的午餐时间快结束了，而且，我想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聊。”
  顾清欢立刻说道：“那我知道这边有一家小店，人少，环境又好，我带你们去！”
  她带着慕容天骄和白寒山一起，出了商场在附近的街道上绕来绕去，最终停在了巷子里一家小店门口。
  这是一家书店，门面不大，环境十分清幽，门口用栅栏隔出了一小片花圃，里面种着几丛风雨兰，眼下没什么花，叶子倒是绿得油亮。
  进入书店后，躺在柜台上的小窝里的橘猫睁开眼睛，看了几人一眼，又重新合上，继续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