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者:
怡米 更新:2025-09-26 10:14 字数:3734
回府的路上,阮茵茵向韩绮问起金蝉脱壳后的打算,韩绮靠在车壁上叹道:“咱们去辽东。”
阮茵茵躺在她肩头,与她十指相扣,“等彻底安顿好,咱们姐妹三人一起去看日照金山吧。”
乍一听说这个提议,韩绮没有太过惊讶,她欣然含笑,搂住了妹妹的肩膀,“好,一起去看日照金山。”
南枝在心,姐妹不离。
回到宁府后巷,阮茵茵正要与榕榕一同走进后门,就见树影中走出一道身影。
对襟云锦玄紫宽袍,配以蒲纹如意腰封,悬挂流苏黄玉佩,一眼看去,还是那般郎艳独绝,阮茵茵却疏了眉眼,“大都督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榕榕从心里有些敬畏贺斐之,但也不愿让妹妹受委屈,她带着仆人退到一角,不远不近地等在那里。
树影里传出马蹄声,滴滴哒哒很是好听,由冷月反射出的毛发黑亮顺滑,不愧是万里挑一的大宛良驹。
可马匹的主人就不那么讨喜了。
想起那次在榈树林中莫名其妙被强吻,阮茵茵耳廓滚烫,在他慢慢靠近时,下意识地退后半步。
见她如此戒备,贺斐之说不出的胸口发闷,他递出握在手中的金丝玉簪,道明来意,“碧玉吉乐。”
姑娘二八,碧玉芳辰,再也不是不谙世事的稚女,可以谈婚论嫁,许配人家了。
忽略阮茵茵对自己的冷淡,贺斐之颇为感慨,他养了半年的小妮子,长成大姑娘了。
亦或是,很早之前,就是大姑娘了,可他没有在意过。
阮茵茵没有去接他递来的生辰礼,反而想彻底掐断他们之间的藕断丝连,凝着他手中的金丝玉簪,阮茵茵捏起指腹,逼自己再狠一点。
“金丝玉,属鸽血色最为稀有,不巧今晌已收到一支,大都督这份心意便免了吧。”
印象里,阮茵茵从不会以钱两比较心意,贺斐之未选用鸽血色的金丝玉,不是为了节省钱两,而是觉得那颜色太雍容,不适合眼前的女子。
“你喜欢,我再做一支。”
他亲手做的?阮茵茵更觉荒谬,他们是何关系,没必要将旖旎无限拉长吧。
“我说了,妆奁里已存了一支,无需重样,大都督请收回,日后莫再浪费心思在无用的事上,你我之间,咫尺千里,隔着星河,没必要来往。”
贺斐之却道:“千里始于咫尺,星河累于方寸,只要你愿。”
“我不愿。”
“那就不要跟我讲距离,你不喜欢我送的簪子、项饰,我可以收回,但我不会将咫尺变作千里,方寸展成星河。”顿了顿,他于长夜默叹,垂下了手臂,“回屋吧,我走了。”
话落,他转身走向大宛马。
万物有所感,大宛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痛快,歪起长长的脖子想要挣脱缚在树干上的缰绳,健壮的躯体晃动起枝桠,抖落一地裹霜枯叶。
贺斐之拍拍它的脖子以示安抚,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斜睇了一眼阮茵茵的背影,一夹马腹,驱马离开。
在听得马蹄声驶远后,阮茵茵垂颈闭眼,再直起时,恢复如常,招呼着姐姐和仆人进院子。
榕榕走过去,满眼复杂,“你故意说那些话刺激他?”
“不是刺激,是希望彼此放过。”
靛蓝夜空乌云密布,薄雪欲来,拂晓之际,尤为沁凉。
烟汀碧浔泊泊,蜿蜒流淌,贺斐之驱马至此,黑眸黯淡,似被烟汀氛氲,照不进月光。
恁时小镇上相处的景象历历在目,一恍惚,丢了盔、弃了甲,败给寂寥与惆怅,
拴好马,他独坐绿水边,掬了一把清水抹脸,冰凉刺骨的流水没有驱散烦闷,反而徒添凄凉。
一个人的阒静水边,感受不到温暖,仰头望向墨空,发觉阮茵茵的那些话并不十分正确,此刻星月藏于浓云中,吝啬了光芒。
第35章
◎同乘一匹马。◎
宫阙, 御书房。
处理完折子,少帝呼出一口大气,趴在御案上, 像个卸去包袱的小少爷,等着宫侍上前揉肩。
今日为少帝揉肩的宦官是季昶,手法也是最好的。
季昶并非御前侍宦,但时常会过来陪少帝解闷, 给他讲些天底下的趣味怪谈。
近些时日太过疲累, 少帝有些闹小孩子脾气, 鼓着脸噘起嘴,一副谁也哄不好的架势。
季昶控制着按揉的力道, 淡笑着问:“陛下怎地兴致不高?”
“朕许久不曾出宫, 早不记得宫外的馄饨、面条是什么味道了。”
“这个好办, 回头奴从宫外带些回来。”
“朕想亲自出宫。”嘴巴越噘越高, 少帝哼唧一声, 打乱奏折,偏头枕在自己的手背上,“再有几日就是冬日骑射,朕还很生疏, 母后却不让朕勤加练习,整日就是处理朝事。”
“陛下息怒。”
“朕烦着呢。”
季昶捏眉,也实在没多余的精力哄孩子,即便这个孩子是皇帝,“那陛下怎样才能顺气?”
“出宫一趟,多练骑射。”
“陛下使不得, 最近各地送来的奏本太多, 内阁也在通宵达旦, 还望陛下以天下为己任。”
少帝揉揉梳理整理的头发,趴在御案上不动弹。
哄孩子还是要有耐心,季昶继续为他按揉肩膀,“不如换个要求,奴尽力满足陛下。”
“那骑射那日,你们要将朕点的几人全都安排在圣驾前,陪朕解闷。”
“好。”
少帝眼珠子一转,点了几个要好的世家玩伴,外加一个阮茵茵。
“宁氏女?”
“嗯,朕瞧她顺眼,也一并叫来伴驾吧。”
担心再拂了圣意,小孩子就要闹了,季昶点点头应下了。
大理寺。
韩绮忙到三更时分,一看漏刻,有些犹豫今晚要不要回宅子了。
手里的事务暂无,她转转脖子,不打算回去了。
公廨有木塌和被褥,除了没有地龙,再无其他缺处,总比来回折腾一趟强得多。
可刚一卧下,房门就被人叩响。
韩绮烦躁地拉开被子,心想外头的人若没要紧的事,她一定削了对方的狗头。
拉开门时还气势汹汹,当瞧清来人时,立马换上恭维的笑,“秦少卿还没忙完?找下官何事?”
秦砚没管她是否卧下,拎起宵夜示意道:“看你屋里燃着灯,一起吧。”
困得眼皮子打架,却不能拂了上司的意思,韩绮在心里朝着他的背影上下勾拳,脚步却极为顺服地跟上前,从木架上拿下一副茶具,冲泡起普洱。
秦砚将宵夜一一摆在书案前的小几上,夹起一个小笼包送入口中,“最近都这么忙了,礼部和宗人府还要举办骑射,累不累人?关键是,陛下跃跃欲试,朝臣们能有什么法子?”
闻到混杂的饭香,韩绮也被勾起馋虫,夹起一块辣藕小口吃起来,“少卿大人要随驾?”
“何止随驾,我还要做判官。”
随驾的皆是五品以上朝臣,韩绮还未有资格,不过她也不喜欢凑衙门之外的热闹,容易暴露女儿身。
秦砚看她吃相娟秀,哼笑一声,“说来,快到岁晏了,等放了十日年假,可有想去的地方,还是一个人闷在宅中?”
比起韩宅的冷清,忠勇侯府何时都是门庭若市的,身为世子,身份摆在那,都无需花心思去讨好旁人,只需坐等旁人变着花样来讨好他。
韩绮捧起普洱,饮啜一口,冲淡藕片带来的的辛辣,“有功夫,想去看看日照金山。”
能观赏日照金山的地方不止一处,即便说出心中期许,也不会破坏金蝉脱壳的计划,韩绮以假身份示人,胡编的话多了,夜深人静,忽然想说点真实的。
“日照金山。”秦砚细品起来,眼前幻化出璀阳映在雪山之巅的奇观,恢弘磅礴,美不胜收,“有机会,一起去。”
一起,那就露馅了,韩绮吹去茶面上的热气,笑着摇摇头,没有应答,也没有拒绝。
夜很沉,长街上偶尔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穿透薄雾,传入未眠之人的耳中。
同样埋首在书案前,与灯盏为伴的贺斐之看了一眼漏刻,四更天了,快要去上朝了。因着一夜未眠,意识有些涣散,指腹无意擦过砚台的墨汁,渗入细细的伤口,有些灼痛。
这些细微的伤痕是雕刻玉簪时留下的,再有两日就能愈合,贺斐之没在意,拿出锦帕擦去手上磨痕。
早朝过后,贺斐之回到衙署,与盛远交代起骑射比试一事,“届时,亲军都护府会派出几个卫的禁军侍卫护驾,咱们这边也不能懈怠,守好皇城,不给佞人可乘之机。”
“卑职得令。大都督也会随驾去往皇家别苑吗?”
“会,冬季不狩猎,别苑内野兽冬眠,但还是会有潜在的隐患,我和季昶都会伴在陛下身边。”
“明白了,这边交给卑职,大都督不必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