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天到处走、到处逛，沿着马路走，每看到一个瓶子就捡起来，每看到一个废纸也收起来，一天的功夫，两个大麻袋已经全都装满了。
  只见他那原本挺直的脊梁如今已弯得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弓，整个身子都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弓形，他的背高高地隆起，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每走一步似乎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就这样，他艰难地拖拽着两只破旧不堪的大麻袋，缓缓地朝着一楼的楼梯间挪动着脚步。
  那个楼梯间恰好位于电梯口的右侧，它与旁边的墙壁紧紧相依，从而形成了一片极为狭窄逼仄的空间——尽管这里本应归属于公共管理区域，但因为新隆公寓长期缺乏物业管理，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片小小的角落竟逐渐成为了眼前这位流浪汉的专属领地。
  当流浪汉迈着犹如灌铅般沉重的步伐渐渐靠近楼梯间时，一楼的声控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并亮了起来。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流浪汉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庞清晰了许多：满脸的污渍衬着一头杂乱打结的头发，他身上的大衣早已破烂不堪，仿佛在诉说着主人所经历过的种种苦难和辛酸。
  他挠了挠身子，浑身上下像是爬满了跳蚤，脖颈和耳后都是泥垢，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洗澡了，以至于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酸臭气味，这股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禁掩鼻而过。
  此刻的他，活脱脱就是一个被这座繁华都市无情抛弃的可怜人。
  就在这时，他发现有三个影子在几步之外的地面晃动。
  顺着那影子流浪汉抬起头，正看见沈聆、宋明夷和林凌站在自己面前。
  “你回来啦，欢迎回家！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哟！”宋明夷轻轻一笑，手里拿着手机，手机摄像头的红灯亮着，看得出来她正在拍摄。
  看到宋明夷手中的手机，流浪汉慌忙后退了几步，背上背着的麻袋也应声掉落在脚边，几个被踩扁的易拉罐掉了出来，他踩到了易拉罐、重心不稳地趔趄了几步，双手遮挡在脑袋前，似乎在担心手机拍摄到自己的脸。
  “害怕什么呀，手机又不会吃人!”宋明夷往前走了一步。
  看到宋明夷的接近，流浪汉更加抵制，他胡乱地从口中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不要……拍……不要……打……”
  流浪汉转身就想逃走，但林凌眼疾手快，先一步抓住了流浪汉沉重的外套，并把他拉扯了过来。
  “你要去哪里？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林凌说着，抓住了流浪汉的身子，直接将他拉扯到楼梯间里。
  楼梯与墙壁、地板形成的狭窄的三角形区域里面，有一张小木板搭成的床铺，床板下放着许多捡来的废品，而床板上铺着一些旧衣服。
  其中一件衣服，便是蓝色的童装，上面还有一只赛罗奥特曼图像！
  “这件衣服你是从哪里来的？！”林凌厉声询问，眼眸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压力，“这件衣服是不是李子晨的衣服？你从哪里拿到李子晨的衣服的？他的失踪和死亡跟你有没有关系？！”
  原来，在发现流浪汉的可疑后，沈聆三人便来到了一楼的楼梯间，当时流浪汉并不在场，他们索性进入了楼梯间这个狭小的区域，没想到翻了一翻，便在那堆破衣服里找到了一件蓝色的有奥特曼的衣服，他们叫来了李家人，经过辨认，的确就是李子晨的衣服。
  情绪激动的李家人当场就要把流浪汉抓过来，但最后被林凌劝走了。
  他认为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而且流浪汉本身就是拾荒者，在他这里找到一件失踪的孩子的衣服并不能代表他就是绑架、杀害孩子的人，说不定他只是这个事件的另一个证人，这件衣服是他在某个地方捡到的，盲目打草惊蛇只会让真凶藏匿的更深。
  因此，在取得了李家人暂时的理解和配合后，众人决定先由这三个年轻人了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沈聆一行人便在这里等到了傍晚，一直到日落西山，流浪汉才蹒跚而归。
  宋明夷在远远看到了流浪汉的身影后，就打开了手机摄像头，美其名曰“帮助警方记录调查过程”，实际上她有自己的私心，想拿到这个案子的一手资料，到时候放在网上，将又引起一波关注。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当那名流浪汉瞥见手机的瞬间，他的情绪竟变得异常激动起来。这种激动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兴奋或喜悦，反而更倾向于一种深深的恐惧。只见他瞪大双眼，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失措和无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不要……拍……不要……打……”
  他对手机摄像头展现出了极度的抗拒，仿佛那小小的镜头是一头凶猛的野兽，随时会将他吞噬一般。他拼命地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动作慌乱而又决绝，就像一只受惊的鸵鸟，企图把自己深埋进沙子里以躲避外界的威胁。
  “宋明夷，先别拍了。”沈聆见状，拉了拉宋明夷的衣服，“他好像很怕你的手机，别拍了，不然我们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第75章 涂鸦
  在宋明夷放下了手中的手机后，流浪汉的情绪好像稳定了一点，他仍旧是怯生生地看着宋明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机的原因，他看着宋明夷的眼神明显比看着抓着自己的林凌要更恐惧一点，他微微低着头，用眼角余光不断瞥着宋明夷的方向，微微睁大了眼睛，可以看到那双眼睛像是无法聚焦一样略带几分浑浊。
  “不要……不要……拍……”
  他张开嘴巴，但只能断断续续说着几个字，发音有点儿大舌头一样，说不出清晰的字眼，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出几个字。
  ——这是个智力缺陷的人吗？
  沈聆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流浪汉，她和林凌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凌心里所想的，似乎也是同一件事情。
  林凌稍稍松开了手，咳嗽了几声，调整了一下自己说话的语气后，低声问道：“放心，我们不拍的，刚才那个姐姐就是拿着手机在玩而已，她不会拍你。”
  “但是……害怕……”
  “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而且我是警察，我们警察会保护人民群众的。”林凌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证件。
  流浪汉疑惑地看了看林凌，复又踮起脚尖，看了看林凌身后的沈聆和宋明夷，似乎在暗自揣摩他们说的话是否可信，接着，他拿过了林凌手中的证件，认真翻了翻，却又疑惑地挠了挠头，似乎看不懂上面的方块字，可是又心虚地不想让他们看出他的心思，只能半信半疑地将证件又递给林凌。
  “是吧，我是警察，你放心，如果你没有做坏事，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坏事……是什么……”流浪汉看着林凌，虽然眼眸中仍是有些害怕，但惊恐的神情似乎已经褪去了几分。
  “坏事……就是杀人放火、抢劫□□……任何伤害到别人的事情，都是坏事，只要你做了坏事，我就会抓你。相反，如果你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就不用担心，懂了吗。”
  此刻，林凌眼眸中的严厉倒是褪去了几分，他耐心地看着流浪汉，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像是对着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轻声安慰。
  流浪汉虽然听不太懂林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出了林凌语气的转变。
  他暂时相信了林凌似乎不会这么伤害自己
  沈聆和宋明夷站在林凌身后，她们对视了一眼。
  “喂，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啊？我记得刚刚他明明挺凶的啊……”
  “可能这就是审讯技巧吧，面对不同的犯人，总要用不同的方式套话的。”沈聆低声在宋明夷耳畔说道，“我感觉这个流浪汉应该不是多坏的人，他看着好像有点儿智力低下的意思，可能只是偶然见到了这件衣服，如果是这样，林凌应该是想问出他是在哪里看到这件衣服的，以及有没有见到过李子晨……或许，他会是李子晨案子里重要的目击证人。”
  “可是我总感觉他就是凶手，不然他为什么会有李子晨的衣服，李子晨出门当天可就穿着单上衣和单裤子而已。”
  “这也未可知。”
  在沈聆和宋明夷低声讨论的时候，林凌已经想到了该怎么和流浪汉沟通。
  他转身拿起了床上的衣服，递给流浪汉：“这件衣服你是在哪里拿到的？你之前有没有见到穿着这件衣服的人？”
  那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目光充满疑惑地盯着眼前这件蓝色的衣服，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这件衣服是蓝色的长袖，上面还有奥特曼的图案，根据家人的描述，李子晨生前是很喜欢这件衣服的，可如今这件衣服却已变得脏兮兮的样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情，更引人注目的是，衣服上还凝结了一些暗红色的可疑痕迹，这些痕迹就像一个个神秘而恐怖的符号，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当流浪汉的眼睛捕捉到那些暗红色的痕迹时，他那本就布满皱纹的眉头瞬间紧紧皱起，形成了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他那双沾满污泥、粗糙不堪的手缓缓抬起，慢慢地伸向自己的脑袋，动作显得有些迟缓而沉重，那双手似乎想要从脑袋里抓出某些被深埋的痛苦记忆，每一次用力都带着一种绝望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