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夷后退时撞到路边的垃圾桶，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绿化带里的麻雀。
  记忆突然翻涌，十二岁那年暴雨倾盆的夜晚，她被母亲死死攥着手腕拖向顶楼，雨幕中，疯狂的尖叫混着雷声：我们一起死！他都不要我们了！
  冰凉的雨水灌进衣领，她望着母亲扭曲的脸，第一次意识到那个曾给她扎蝴蝶结的温柔女人，早已被豪门碾碎成偏执的疯子。
  而此刻，那女人的脸，又与眼前这个贵夫人的面容合二为一。
  她看起来一点改变没有，只是变得苍老了一些。
  “别过来。”宋明夷的声音在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认错人了。”
  听到宋明夷的声音，贵夫人的眼眶瞬间红透，浑浊的眼泪顺着细纹往下淌：“妈妈知道错了......当年是我糊涂，我得了抑郁症，他们不让我见你，我每天都在吃药，但是发病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说着，咳嗽了起来，这绝望而又破碎的模样，像极了宋明夷记忆之中的她。
  “明夷，你是我的女儿，妈妈怎么可能认错女儿呢？妈妈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自从你离家出走之后，妈妈一直在找你……跟妈妈回家好吗？不要在外面受苦了。”
  贵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声音颤抖着，凝结着浓浓的哀伤。
  宋明夷看着她，视线擦过她的身体，看见了不远处在街边停着的豪车。
  一个穿着西装的司机正在豪车旁边，看着她们的方向，似乎在等待贵夫人。
  “……那老头死了吗？”
  “……嗯。”
  “那挺好的，十多年了，也该死了，恭喜你啊，他之前一直折磨你，现在终于死了，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加入豪门的目的也达到了。”
  贵夫人解释道：“明夷，妈妈为了改善你的生活，带着你改嫁，这几年也吃了很多苦……但是妈妈现在已经有能力给你很好的生活，你跟妈妈回家好吗？这几年妈妈都在找你，妈妈很牵挂你……”
  听到这里，宋明夷突然笑了，笑声带着哭腔：“当初你要拉我跳楼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让我好好活下去？你想带我跳楼的时候，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
  贵夫人的手僵在半空，她和宋明夷明明只有几步之遥的，但两颗心的距离此时却感觉如此遥远。
  或许，母女的羁绊，在很多年前，就被她亲手斩断了，在那个下雨的夜晚，在那个她差点带着女儿跳楼而死的时候。
  “我……我……当时你的继父一直不回家，还在外面找了小三、小四、小五……我得了抑郁症，在发病的时候，就想着一了百了。”
  “这也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吗？我本来是有父亲的！但是你觉得他太穷了，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你就带着我离开了他，转而投入有钱人的怀抱，尽管那个人，比你大三十岁，满身老人味，满脸老人斑。”宋明夷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贵夫人听着这番话，不由得低下了头。
  宋明夷冷冷地说，语气丝毫没有因为母亲眼角的眼泪而柔软：“在你带着我改嫁三年后，父亲就郁郁而终，是你害死了他。”
  “明夷，我……”
  “好了，夫人，我要下班了，如果你要看妇产科，就去预约挂号，我只是个小护士，没有办法帮你挂号。”
  远处传来公交车进站的报站声，宋明夷转身走向了公交站，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像极了那年小女孩在顶楼的呜咽哭诉。
  她快步走向站台，晚风掀起大衣下摆，却始终没有回头。
  第275章 奇怪的死因
  深夜，城市的喧嚣早已沉寂，宋明夷租的狭小公寓里，唯一的光源来自那台老旧电脑。
  屏幕散发的冷光，在黑暗中勾勒出她疲惫却专注的轮廓，墙上的时钟指针已悄然指向凌晨两点，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呼啸声，转瞬又被死寂吞没。
  宋明夷轻揉酸涩的眼睛，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搜索栏里“陵川市自杀森林”七个字显得格外刺眼。随着鼠标点击，网页上跳出一篇篇新闻报道，她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聚焦在第一条资讯上。
  一篇本地媒体报道的标题格外醒目：《城北惊现“自杀森林”，悲剧频发引人忧》。
  报道正文详述，据不完全统计，近年来已有近乎50人在城北那片森林里结束生命，且超60%的人选择上吊这种极端方式，此外，还有一些人选择在森林里的小溪溺水身亡，有些人选择割腕……自杀人数已经远远超过新闻报道的33人，或许是因为官方媒体担心引起社会恐慌，又或者，是截取的时间段不同，若是将调查时间拉长，并作出一张人数统计的折线图，便能发现，每年的自杀人数都呈现出折线形上升的模样。
  在媒体报道中的配图是一张模糊的航拍照片，森林像是一块巨大的墨绿色补丁，突兀地嵌在城北边缘，仔细看，能发现树林间蜿蜒的小路，像一道道伤疤，而在照片一角，隐约可见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在惨白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光。
  这已经是民间媒体能报道的最清晰的照片了，而更隐晦的照片，都在警方手中难以公布。
  宋明夷滑动鼠标，看到另一篇深度调查。
  文中提到，那些奔赴森林寻短见的人，背后多是被生活重负压垮的无奈，媒体报道了部分死者生前的照片，照片中，有因企业破产、负债累累的中年商人，头发凌乱，满脸绝望地站在破败工厂前；还有年轻女孩，因失恋失业双重打击，眼神空洞地徘徊在街头，配图旁文字写着她最终的归宿便是那片自杀森林……
  宋明夷咬着下唇，眼眶微微泛红。
  她想起上周急诊室送来的年轻男孩，手腕上割痕触目惊心，送来时已气息微弱。
  男孩家境贫寒，努力打工却遭遇黑心老板拖欠工资，生活的希望如泡沫般破灭，当时，急诊室里谣言纷纷，都说这男孩是从城北森林被送过来的，但是送来的时候，已经不治身亡了。
  她也偷偷去急诊科看过，当时家属哭喊着在急诊室主任面前，祈求医生能救救自己的孩子，但是那孩子却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悲剧，让人不忍直视。
  如今，眼前这些自杀森林的资料，仿佛是无数个相似悲剧的集合。
  宋明夷继续查阅，看到国外也有类似“自杀胜地”：像日本富士山下的青木原树海，图片中茂密树林阴森压抑，每棵树似乎都在诉说着逝去灵魂的哀伤，一旦出现集体自杀的人，这地方就像是被套上了诅咒一样，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到这里轻生。
  而希望拯救这些生命的志愿者们会定期组织森林里的巡逻，希望能劝退那些消极念头的人，又或者，他们会在树梢挂上牌子，牌子上写着温暖、鼓励的话语，增加他们对人世间的眷恋。
  宋明夷的手指在鼠标上微微颤抖，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为护士，面对这些被生活逼至绝境的生命，能做的似乎太少。
  但她还是握紧拳头，暗暗发誓，要将这些资料整理出来，调查清楚城北森林的事情，也许就能挽救更多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灵魂，就算这背后没有阴神搞鬼，将这些资料整理出来，也能做一期专题报道，呼吁、号召大家珍惜自己的生命，把握当下。
  ……
  第二天，宋明夷给林凌打了个电话。
  “林大哥，你是陵川市公安局的，你能帮我调查到最近城北小树林那些自杀身亡的死者的情况吗？”
  宋明夷开口便提了一个很大胆的要求。
  这些事情涉及社会上比较敏感的话题，她不敢发微信，只能打电话，在电话中询问。
  电话那头的林凌，此刻正坐在办公桌前，用肩膀夹着手机，正专注地整理着手中的资料。
  ——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和文件夹，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林凌一边快速地翻阅着资料，一边将它们分类整理，放入相应的文件夹中，这些资料都是关于园山公路交通意外的调查情况，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这个案子终于有了结果，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资料归档，以备后续查阅。
  完成了资料的整理后，林凌稍稍松了口气，他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这段时间为了这个案子，他几乎没有休息过，现在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你说……你要调查城北小树林的事情？”
  林凌心想，自己手头暂时没有其他案子，倒是可以给宋明夷提供一些帮助。
  “对。”
  “那些事情不是我经手的，但是我同事的调查结果都是自杀，警方做过现场勘验，除了死者的鞋印、指纹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而且死者生前都有遭受过重大挫折，在生前和朋友亲人的接触中都有表现出轻生的念头……那些人是自杀的调查结果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但是，林大哥，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