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妄、宋明夷和林凌都停下了动作，看着沈聆。
  众人都很好奇，是否真的能召唤出两位死者的魂魄，以及，他们又会说出怎样未了的心愿。
  林深处，时不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紧接着便是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赤足踩在湿漉漉的落叶上，那声音忽远忽近，时而贴着耳畔擦过，时而又从百米外幽幽传来。雾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腥甜的腐臭味，混合着潮湿的苔藓气息，直往鼻腔里钻，熏得人胃部翻涌。
  惨白的日光艰难地穿透雾气，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影子像是活物般扭动、变形，有的化作佝偻的人影，垂着长长的手臂，似乎正要扑过来；有的聚成一团黑影，中间隐隐浮现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我是第44任阴厨，沈聆，祭告上苍，抚慰亡灵，今天晚上我欲拜祭的，是我三天前，在城北小树林上吊自杀的两位死者的亡魂，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此时此刻，我在尸体旁，若是魂魄有知，烦请相见。”
  沈聆将三炷香插在了鎏金香炉上，白色的香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天地阴阳，万物生灵，幽幽魂魄，徘徊于世，以灯为凭，以香为引，招魂于此，速速现身。”
  话音刚落，雾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啜泣，声音悲切又空灵，在林间回荡，层层叠叠，辨不清方向！
  紧接着，孩童嬉笑的声音骤然响起，尖锐又刺耳，笑声戛然而止时，一阵铁链拖拽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哗啦哗啦”的声音中，仿佛还夹杂着亡魂的低吟。
  没有见到两位亡者的魂魄，沈聆重复了一遍招魂的咒语：“天地阴阳，万物生灵，幽幽魂魄，徘徊于世，以灯为凭，以香为引，招魂于此，速速现身。”
  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里，总有丝丝缕缕的寒意擦过脖颈，像是无形的手指在轻轻抚过；肩膀偶尔也会传来一阵重压，仿佛有什么东西搭了上来，可回头看去，只有翻涌的雾气在诡异地打着旋儿。
  整个树林宛如一座巨大的牢笼，白雾便是困住生者的枷锁，而那些潜藏其中的未知存在，正等着将闯入者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叮铃……”
  沈聆手腕上红绳的铃铛突然响了！
  银铃响，恶鬼至！
  吴妄猛地看向了某个方向，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煞气突然在白雾之中翻涌！他展开手心，一把桃木剑浮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嘻嘻……”
  白雾深处，传来了女人和小孩子的笑声。
  那声音忽远忽近，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宋明夷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后跑了过去，她转过身，似乎看到一个小孩子跑进了自己身后的白雾里！
  “谁……谁在那？！”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双脚像被钉住一样无法挪动。
  她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却让她差点失去平衡，她的脚跟碰到了一块石头，身体摇晃着，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拼命地挥舞着手臂，稳住了身体。
  还没等她喘口气，下一刻，又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她的左侧疾驰而过。
  “嗯？！”
  那身影快如闪电，她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面容，只能隐约感觉到那是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孩子。
  那孩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自顾自地在树林里欢快地奔跑着，仿佛这片树林就是他的游乐场。
  “有……有小孩子在这？！是和大人走散了吗？”宋明夷有些困惑地低语，想要跟上前去一探究竟。
  “别去！那不是人！”吴妄喊住了她，他手中的桃木剑打出一道真气，如刀刃一般劈开了白雾，也劈开了宋明夷眼前的幻想。
  “啊？！”宋明夷愣了一下，猛然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已经往那白雾走了好几米，若不是吴妄阻止，自己恐怕要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进入白雾之中。
  “沙……”
  白雾虽然被吴妄的真气所劈开，但下一秒，那被劈开的地方却如同新生的血肉一样重新愈合、长在了一起！
  在更远处的白雾之中，传来了小孩子嬉戏欢笑的声音。
  “这里有古怪……”吴妄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
  吴妄屏息凝神，运转周天将真气化作灵识探向四周，可丹田处的气旋刚一扩散，便如泥牛入海般消散在浓稠瘴气里。
  他瞳孔骤缩——本该如蛛网般铺开的感知力，此刻竟被某种无形屏障撕扯得支离破碎，那些游走在雾霭间的阴冷气息，如同被封印在混沌中的魑魅，时而凝成团状黑影掠过树梢，时而化作丝丝缕缕缠绕在众人周身。
  ——按常理来说，他们这样的修行之人，五感是十分敏锐的，只要是靠近自己十米的东西，便能通过听觉、视觉等轻易感知，但是在这里，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的修为就像是瞬间清零了一样，他和宋明夷、林凌这些凡人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聆好像不对劲！”
  林凌大喊了一声，吴妄和宋明夷朝着沈聆看去，他们这才发现，坐在地上的沈聆，不知道为什么正定定地看着前方……
  只见她的双眼瞪大，仿佛要裂开一般，原本清澈的眼白此刻已被鲜血染得通红，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令人心悸。
  那血红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香炉后的小镜子，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绝望和哀伤。
  两行血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那泪水，是如此的鲜红，仿佛是她内心深处的痛苦和哀伤所化，它们一滴一滴地落下，打在她白色的衣服上，形成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宛如盛开的曼珠沙华，凄美而诡异。
  第280章 幻境之中
  凌晨两点十七分，楼道里的声控灯在沈聆身后应声熄灭，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呼吸。
  黑暗如同泼墨般瞬间将她吞噬，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生活。
  她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叩击命运的丧钟。
  “终于下班了……”
  推开出租屋的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聆咳嗽了一声，在黑暗中摸索到了电灯的开关，打开电灯的时候，她疲惫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出租房——这间不足十平米的隔断房，墙皮如同枯叶般大片剥落，墙角的霉斑像一张张丑陋的蛛网，无声诉说着岁月的侵蚀。
  狭窄的房间，破旧的家具，吃剩的饭菜……
  这一切都让她感觉到生活的无奈和窒息。
  如影随形，似乎要用无形的压力将她压垮。
  “——”
  在关上门的时候，沈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屏幕的冷光幽幽亮起，照亮了沈聆眼底青黑的阴影，宛如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建设银行本月工资3000元已到账，卡内余额12000元】
  随之一同弹出来的，还有房东的催租短信：沈聆，这个月的房租你怎么还没转给我？1500元，这都超过了三天了，你怎么每个月都不按时交房租？我可告诉你，如果明天不给我，我可就要把你的门锁给换了！
  “……”
  夜班护士的薪水如同一滴落在滚烫铁板上的水珠，转瞬即逝，只够勉强支付房租，便利店临期打折的红豆糯米饭团，早已成了她日复一日的果腹之物。冰箱里，那半盒过期三天的牛奶，静静地躺在角落，盒身上凝结的水珠，像是为她的生活落下的泪滴。
  沈聆简单洗了个澡，吃掉了包里带回来的红豆糯米饭团，坐在了电脑面前。
  现在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自己放松的时间。
  在网络的世界里，她仿佛已经不是一个失败者，而是一个普通的网友，一个过客，不需要计较生活成本，不需要为了柴米油盐担心，只有在这样的时光里，她的灵魂似乎才能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
  老旧的电脑机箱发出刺耳的嗡鸣，仿佛一头垂死挣扎的巨兽，布满灰尘的风扇叶片艰难地转动着，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卡顿的声响。
  沈聆蜷缩在吱呀作响的折叠椅上，点开常逛的论坛，深夜的网络世界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精神病院，无数孤独的灵魂在这里卸下伪装，袒露着最隐秘的伤口。
  《烦死了，我养的狗又拆家了！
  《你的领导也是个精神病吗？》
  《原生家庭的痛，谁能了解？》
  《今天又失眠了，重度抑郁症的自我生活记录。》
  《又被闺蜜背刺了。》
  ……
  她麻木地滑动鼠标，那些倾诉失眠、焦虑、绝望的文字，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心底流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