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作者:眠呓      更新:2025-09-26 10:25      字数:3776
  
  登云梯绝对不是金丹期能攀爬的存在,但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同。
  其实细细想来,只是天堑在登云梯下守卫着,而偏偏天堑又是困难重重、轻易不得渡,所以低修为连靠近登云梯的资格都没有。
  金阿青能感受到,应当是功德。
  和修为没有关系,登云梯需要的一直都只有功德。
  拾阶而上。
  浅淡的流云被风卷出细长的尾巴,尾巴轻轻环绕过她的剑。
  少思少虑,心境空明。
  金阿青抬头。
  滚烫的赤红从云海尽头露出一线。
  *
  太阳要升起来了。
  荔安关上窗户,看着隐隐绰绰的天光逐渐吞没星芒。
  不能再拖了,今天完工这幅壁画,后面歇会,正好给自己放放假。
  走廊外,传来一声猫的“呜噜”。
  它高高兴兴连跑带跳,快快溜进工作室,趴在壁画边上,满脸写着“快夸我”。
  黑猫眨巴眨巴眼睛:“等会应该有回头客上门啦,你能不能去一下下呀?”
  荔安无情地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微微一笑,堪称和蔼地说:“你看看现在几点?”
  黑猫缩了缩脖子。
  荔安轻轻叹气。
  “最后一次。”
  *
  ——是太阳。
  凌晨时分,沾染了水雾光泽的日光穿透云层,带着些微的冷意。
  金阿青迎着日光,踩准每一层无形阶梯。
  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萦绕心头,总让她觉得在哪里遇见过。
  ……也不知道最上面是什么。
  按常理来说,登顶应该能看见仙界。
  但那只黑猫的意思却截然不同。
  算了……也不是很重要,毕竟她本来也不是求飞升的。
  金阿青只想知道那种莫名的心悸感从何而来。
  她确信,如果今天不搞清楚一切,那她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
  仿佛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沉甸甸地挂在心上,实在叫人放不下。
  不管登云梯尽头是什么,她今天都要上去。
  金阿青一层一层向上走。
  朝阳一点一点攀上天际。
  云与云之间,赤红色染尽了白雾,仿佛每一朵云都在看着她。
  点缀了一抹金辉的旭日光芒又洒落下来。
  像落了满天金翡。
  有那么一瞬间,金阿青看起来也变成金色的存在,云雾作羽翼,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脚下的世界被她逐渐忘记,像人世慢慢离她而去,彻底抛却她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到师兄师姐和师父。
  ……看不到应该也没关系吧,她想。
  属于剑修们之间的那种共识,以及同门之间的了解,都让他们常常接受同伴的离开。
  剑修们的这种果决一度让很多修士都不能理解,也不能说没有感情,但看起来他们总是把最多的感情都交付给了本命剑。
  剑道,据说是离无情道最近的道统。
  金阿青越是往上爬,心情就越平静。
  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反而浮上来,冒出一点一点小小的气泡。
  ……她还没选道统呢;也不知道钟六能不能把剑贷还完;丁香大师姐杀气太重了,受的伤也是最多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章师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完毕业报告,希望他这次别再被师父打回来。
  ……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来走这登云梯,不过他就来算了,也找不到他的关门弟子了吧。
  金阿青抬眼。
  熔金般的赤轮耀光落进眼底,恍惚间、瞳孔都慢慢被染成同样的颜色。
  她抬起手中剑,直指云端。
  高高在上的云端,麒麟青龙曾在此俯瞰众生。
  众生如蝼蚁。
  金阿青清楚地知道,她现在走得每一步,都是自己曾经的骸骨层层搭就的。
  她太清楚了,每一份来自不知何处过往的记忆,都带着她经历一遍死亡。
  她不是在走登云【踏雪独家】梯。
  天梯从下到上,而她从未来走到现在。
  金阿青踩着无数个阿青的尸体——
  向上。
  再向上。
  *
  荔安托腮,看着外面投射进屋内的一抹天光,有条不紊塑出一个金红色的晷景。
  门外响起清脆铃声。
  荔安不急不忙,将最后一点细碎光晕也捏好,才算收工。
  她看着粘土壁画上的空白天际,慢慢弯出笑意。
  ——她的太阳,在这里呀。
  晨曦落在黑色的皮毛上,然后两只尖尖的耳朵露出来。
  黑猫抬起脑袋。
  它心情竟然比自己想象过得还要平静。
  ——神格完全苏醒了。
  第91章 奇异气流声“哐当——!”
  “哐当——!”
  一声硬质物品狠狠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郁秋睁开眼睛。
  挂在床头对面的钟表上,指针正指向了十二点钟的方向。
  ……明天还得上学,先睡觉吧。
  郁秋这么想,却半天闭不上眼睛。
  大概是因为隔壁实在太吵了吧。
  中年男性的喊骂声,东西砸来砸去的碰撞声,有时候还有些玻璃碎裂的清脆声。
  还有一些细细哭声。
  郁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早知道隔壁这么吵,她前两天就不该租这间房,想贪便宜果然没那么容易。
  她翻来覆去在床上烙煎饼,耳塞也挡不住隔壁的声音钻入耳蜗,于是怎么也睡不着。
  郁秋拿掉耳塞。
  一秒一动的秒针发出轻微的声响,都被郁秋的耳朵捕捉到,她从小听力就好,远比一般人更加难以忍受噪音。
  “咚咚。”她敲响隔壁的门。
  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短暂地沉寂了一会。
  郁秋动了动耳朵,依然听到了一点抽噎的声音,和逐渐靠近的虚浮脚步声。
  门开了。
  浓烈的烟酒味一同扑来。
  这人显而易见喝了酒,走路都不太稳当,满脸都是醉酒的酡红。
  “干什么的?”
  他张嘴,酒味扑面而来。
  郁秋屏住呼吸,正要说句什么,却愣住了。
  男人立马皱起眉毛,满脸赘肉挤在一起,“神经病啊!”
  他笃定、这人大晚上没事干来敲门八成是脑子有问题,当下也不啰嗦,反手摔上房门。
  关上门的这声巨响让郁秋一惊,回过神来。
  就在刚刚房门打开的时候,在抽噎、拖鞋的踢踏、正在不断从瓶口滴落的酒水之外……还有一种古怪的声音。
  郁秋站在房门口没离开,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那声音实在太微弱,连她当时也没听得清楚,但是她确信,在房门内,有一种她此前从未听过的声音——像呼啸而过的风,又像布帛被撕裂的一瞬,持续不断、尖锐到仿佛有实质的棱角,从虚无中生长出来,扎进空气里。
  郁秋终于想到一个更合适的形容。
  简直就像空气是个活生生的存在,而现在、附着的皮肉被撕裂了一样——假如真的有这种声音的话。
  酒瓶被砸在桌子上,又是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郁秋再次抬手敲门。
  绝对没有听错,这声音仿佛是世界的底噪,附骨之疽一样扒在空气里,隐藏在所有声音之下。
  那男人显然不耐烦了,走路速度比上一次快很多,门骤然拉开。
  又是这个高中生!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
  郁秋踮起脚,越过他的肩膀向里面看去,目光在满地狼藉中掠过,又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迟疑了一会。
  ……什么也没有。
  在男人即将发火不知道会不会作出不可控行为之前,郁秋先一步关上了门。
  被她这么莫名其妙地折腾了两回,可能是被打断了情绪,里面没再传出殴打的声音。
  虽然也不是很安静,但比刚才好多了,按理来说,郁秋现在应该回去休息了——这本来也是她的最初目的。
  但现在,郁秋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所有的声音都应该有它的来源,哪怕是再怎么隐蔽,也是人世的种种摩擦产生出来的。
  但她刚刚看了一眼房门里面,怎么也没判断出来那种怪异的气流声从何而来。
  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无法判断是什么产生了声音。
  郁秋像个蚂蚁那样呆在原地,不可控制地产生了紧张和恐慌。
  就好像她是个格外警觉些的蚂蚁,在天灾即将降临前,通过触角、感受到了空气的震颤。
  最终郁秋还是回去了。
  毕竟白天还要上课,她这样劝自己。
  当她闭上眼睛,带上耳塞躺在床上时,她绝没有想过后面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