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于正      更新:2025-09-26 10:27      字数:3728
  
  “这是怎么了?老爷你怎么看上去心神不宁的?”
  富察将军挥了挥手,对福晋笑了笑:“我没事,大概这几天太过高兴,没有休息好,所以有些头晕。你去忙吧,这几天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说的哪里的话。”福晋嗔怪一声,给富察将军倒了杯水便下去了。
  富察将军端着参茶却没有喝,他站起来缓缓走入内庭,最后推开书房的门,从暗阁中取出了一幅画。
  画像打开,上面绘着一位形容美丽的女子。
  女子妙目流转栩栩如生,富察将军眼底渐渐浮上一层水汽来,他喃喃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买杏花。”
  “杏雨,我好像看到他了。”富察将军将画像挂到墙壁上,“怎么会这么巧呢?那样的伤疤……是他吗?”
  富察将军就想起来,那真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那时候他还没有娶现在的福晋,杏雨是他心爱的姑娘。
  阳春三月杏花如雪,杏雨就坐在杏花树下替他缝衣裳,杏雨收的干儿子奶声奶气地要跟他学练剑,他拿竹竿当长剑,舞着舞着,便是二十多年时光如剑。
  再回首,杏雨不在了,当初跟着他学剑的干儿子江逸尘也不知道去了何方。
  “会是他吗?”富察将军失神地喃喃。
  那时候五岁的江逸尘手臂上,便有那样一个烫伤,是不小心烫在卖烧饼的火炉子上而来的。而今天在院子里,和他缠斗的那个人,他手臂上同样有那样一个疤痕。
  福晋这时候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见他正盯着杏雨的画像看得入神,心中不禁有些凄然:“老爷,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没什么,只是恰好碰到了,便取出来清清灰尘罢了。”富察将军轻声道。
  也许在他心中,年少时的那段感情,是最不能触碰的伤口,碰着了便会隐隐约约地疼。
  “死者已矣,请老爷莫要伤怀。还是想一些愉快的事吧,很快就是恒泰的大婚了,您早些休息!”福晋走过去将画像仔细地卷好又放了回去。富察将军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只是眼神恍恍惚惚的,怕是又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时光吧。
  江逸尘其实并未离开将军府,只是趁乱躲入了假山之后。
  此时风声过去,他便想走出来。
  然而未走几步就听到假山那边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有人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我?”
  说话的人是富察恒泰,跟在他后面的正是郭孝。
  郭孝此时很是后悔,他没忍住将福晋和连城说的话告诉了恒泰。那天福晋进了院子并没有让郭孝跟进去,不过他还是听到一些的。福晋让连城离开恒泰,他听得还是很清楚的。
  恒泰一听这还得了,当下有些急了:“不成,我心里难受。什么额驸,我才不稀罕,我要去见连城。”
  福晋后来回府,同他可不是那样说的,她满口答应恒泰以后会接连城进将军府,但这完全和郭孝说的是两回事。
  “少将军,福晋都已经让步了,你又何必再起波澜呢?万一要是把事情给闹大了,到手的好事不说,还要连累府上这么多人,就连那连城姑娘,也有干系啊!你就听我一次,乖乖地在房里躺着吧,挺过这一阵就好了。福晋不是答应你把连城姑娘接进府吗?你这是又想着让我挨揍啊!”郭孝心里也急,他真是不想主子这个时候去见连城。
  恒泰站住想了想,郭孝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只是心中挂念连城,加上听了郭孝的话就急了,不过福晋也不是那种两面三刀之人,她和连城那么说,许是为了考验连城对他的心意呢。
  想到这里,恒泰努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走回房去。
  江逸尘一直在假山后面,将郭孝和恒泰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一计不成,心中已然有了其他的想法。
  富察恒泰既然已经被赐婚做了额驸,而他又对连城如此用情,要是娶亲当日,他不出现,这不是欺君之罪?
  江逸尘想到这里,蓦地冷笑起来,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第九章 明朝深巷买杏花
  连城关上院门,染坊的活计是做不成了。忽然清闲下来的连城,似乎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想她和恒泰之间的事情。
  福晋的话她听在耳中,疼在心上。
  她不是不懂事的人,她爱着恒泰,她也希望恒泰能够幸福。福晋让她离开,若是她能管住自己的心该多好?可她不能,她不想走,她想留在这儿,留在这个充满了她和恒泰回忆的小院子里。
  其实就算他成亲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经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了,想他想得厉害的时候,偶尔拿出来想一想,心中的难受就会缓解一些,便也不会觉得时间有多难熬不是吗?
  也许这样就能守一辈子呢?
  连城胡思乱想着走回屋中,才碰到门扉打算关上,院门就被人拍得哐当作响。
  “谁啊!”收起那些莫名的情绪,连城满心疑窦地走过去,打开门,却没有人在。连城心中一惊,莫不是佟家麟那个家伙又来找她麻烦捉弄她来了?
  然而她回头的时候,却瞧见一封信落在她脚边上。
  信封上没有署名,她拆开来,信纸上只有一行字:今夜子时,江边一会,万勿失约。
  字迹看不出是谁的,连城心中想了好久,莫非这是恒泰写的,约她去江边小会?
  可是这不应该啊,若是恒泰,他为何不直接来见她,丢个信封过来,不是多此一举吗?连城将信纸翻了个面,却找不出一丝蛛丝马迹,她将信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转身回了屋子。
  她蓦地笑了,她忽然发现自己最近有变笨的趋势,要知道是谁写的,只要去江边看看不就知道了?
  深夜之时,江边十分宁静,只有江水拍打岸堤的声音。
  连城手中握着根火把,四处张望着。可是这岸堤上,别说人了,连会跑动的动物都没有,难不成真有人吃饱了撑着捉弄她?
  忽然,静谧的夜空亮起一两道光点,跟着在头顶爆裂开来,竟然是有人在岸边放起了烟花。
  连城心中一喜,难道真的是恒泰约她来这里,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吗?
  正想到这里,黑夜里有人吹起了长笛,笛声悠然,烟花耀眼,这个长夜温柔得不可思议。
  “恒泰?是你吗恒泰?”她呼喊了一声,丢掉火把往前跑去。
  天气虽然已经转暖,不再是开年时候的春寒料峭,但这江边还是有些凉的。连城的脸冻得有些红,她仓皇地寻找着,终于在不远处,她看到有个人背对着她,手执横笛慢慢地吹。
  “恒泰!”她走过去,一把拍在那人肩膀上。
  那人吹着笛子微笑着回过头来,连城一下子愣住了,狂喜的心跳也在这时候,忽地就停了下来。
  “怎么是你?”
  眼前吹笛子的人哪里是恒泰,分明是江逸尘!
  看到她眼中迅速熄灭的火光,江逸尘心底隐隐有些发涩,原来在她眼中,除去恒泰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让她感觉到惊喜吗?
  而他,不过是包括在这任何一个人之中的一个,无关痛痒,在她心里没有特别的位置,普通得和路人一样。江逸尘蓦地一怔,为什么他会如此在意,连城心中他是什么样子的?
  似乎从认识她开始,他破了很多先例,不会去救谁,不会去记挂谁,不会费尽心思地想要忘记谁——而忘记,不正是因为已经在心里留下了某种痕迹吗?
  “见到我,让你这么不高兴吗?”他的声音里,或许他自己都未觉察的那种落寞和无奈,如此明显,“你以为在这里等你的是富察恒泰吗?恐怕如今能坐在这里等你的,只有我了。”
  连城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是啊,恒泰要娶醒黛公主了,这个时候的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连城苦笑了一下,果然,没有期待便不会有失望。
  “连城……跟我走吧。”有那么一瞬间,在这烟花里,在这江风中,他想要忘记一切过往,带着她远离这里的一切。
  连城惊讶地回头:“你说什么?”
  他猛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逸尘也没有丝毫窘迫,他轻笑道:“富察恒泰马上要娶公主,即将成为额驸了,你还惦着他,他是个什么人啊?他是负心汉!你呢?你就是个笨蛋!”
  “关你什么事?我就算笨到无药可救,那可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们似乎不太熟。”连城只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那句不太熟,刺得江逸尘几句发怒,他压下心中怒气,冷哼道:“我们不太熟?宋连城,顺天大牢里,你要撞墙是谁让你有活下去的勇气的?染坊之中,是谁在佟毓秀要打你的时候救你的?乱葬冈上,是谁推开要埋你的恶徒的?在你眼里,我们的关系,就是不太熟吗?”
  连城心中微微一颤,似乎她刚刚那样说,的确有些伤人,但是江逸尘搬出这套说辞,她就怒了:“你还好意思说?顺天大牢里,是谁算计我,自己逃出去却让我陷入佟家麟的魔爪?染坊外,是谁被毒蛇咬,我帮忙吸毒却不知好人心?你骗我带恒泰去野竹林,是谁埋下炸药要害死我?难道这样算计我的人,我也要记挂在心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