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作者:于正      更新:2025-09-26 10:27      字数:3579
  
  分明是东瀛的地遁忍术!
  恒泰飞身几个起落,拔剑向地皮下的王虎用力刺去。轰一声,破解了东瀛忍术,将那人用剑活活钉死在地下。那人背上中剑,挣扎了几下,便断了气。恒泰呆呆地望着那人的尸身,失魂落魄,方才的一丝希望已然破灭。他骗了自己,连一个叛军都能以连城之名欺骗自己,那此处就更不会有连城。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此人又是如何知道连城的事情的?!
  思绪混乱间,芦苇荡外突然袭来马蹄声阵阵,远远地可以看见神机营的大旗随风飘摆,士兵擒拿的火把几乎照亮了漆黑的红树林。是郭孝带领着神机营的精锐来到芦苇荡,将恒泰及几个亲信团团围住。
  “皇上有旨:富察恒泰勾结叛军,意图叛国谋反,特令神机营带兵擒拿!钦此!”郭孝自马上将手中圣旨宣读出来。
  恒泰一愣,不敢相信地看向郭孝手中的圣旨。郭孝此时亦偏转过头,不敢看他。
  “哪里有这回事?刚刚将军还斩杀了一个叛军!”恒泰身后的一个亲信扬声为其鸣不平。
  百乐骑着马赶到郭孝身后,故意说给众人听:“这叫什么斩杀叛军?这叫杀人灭口!否则夜黑风高的,为什么要和叛军一起私会于此林中?再说了,这个叛军早该在刑场行刑,怎么现在却在这里出现?分明就有问题!”
  “你胡说!”那亲信一步而上,便要抽剑出鞘。
  百乐仗着有郭孝护她,便理直气壮地反击道:“我胡说,难道皇上的圣旨也是胡说的吗?”
  恒泰一抬手,制止了众人的争执,平静的目光扫向马上的郭孝:“郭孝,你我在一起多年,我的为人你很清楚,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会叛国?”
  郭孝抿了抿嘴,将头别开,心中起伏:“将军,郭孝自幼在府里长大,又蒙富察老将军照顾,才有今天在营中的位置。郭孝和将军阵前马上十多年,我知道将军不是那种叛国的人。但是,你为了连城,为了一个女人……将军,你这步真的是走错了!”
  待郭孝说出最后一句话,恒泰已是心中了然,他平静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一句。
  郭孝见状,不无痛心,他自马背翻下,重重跪在恒泰面前:“将军!郭孝欠你太多太多,但郭孝毕竟是大清的军士,吃的是大清的军粮,事事要为大清着想。今夜圣上有令在身,情非得已,还请将军见谅!”
  恒泰闭上眼睛,宝剑滑出手掌,重重落于芦苇丛中。他,束手就擒,无话可说。
  又是天牢。恒泰记得上一次入地牢,还是秦湘姑姑去世那时,不,不是姑姑,是母亲,是他的生身母亲。犹记得她为他梳头,为他编发,她的手是那样温软,那记忆中的温度他一生都不会忘。他还记得,那时连城的眼泪,也是那样温暖。那段岁月,人生中起伏跌宕的时光,竟是有连城相伴,如今想来,竟是这样奢侈。
  如今,他坐在天牢之中,隔着牢门望着高高的铁窗,他看到一丝阳光漫过窗子,连一丝灰尘都清晰可见。牢门之外,是醒黛憔悴的脸。恒泰不知道,为什么醒黛这样难过,而自己却没有一丝悲哀,心情反是释然。
  “恒泰,你明明是被人冤枉的,三司会审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明不解释呢?”醒黛扶着牢门声声质问着。
  恒泰听到声音,只无动于衷地转了转眸子,憔悴而木讷地盯着她,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极是平静地摇摇头:“我说明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证据确凿,苟活不如从容死去。我无非是想早些离开,公主莫要为我挂心……”
  醒黛凝着消极颓败的恒泰,苦苦冷笑着,她意欲激醒他:“好没出息的话!武将战死沙场,是他的宿命和光荣。你死在战场上、叛匪的刀剑下,女儿长大了,我会告诉她,她的阿玛是个大英雄。可你若是这样死了,我要怎么跟她说?说她阿玛是个叛国贼?或者说她阿玛被人陷害,却毫无反击之力,束手就擒?她会多么耻辱!”
  恒泰闻言只是笑,仰头叹了口气,从那扇铁窗中,那一抹阳光中,他看到了好多人,看到了秦湘,看到了富察福晋,看到了富察将军,看到了多隆,看到了……连城。最终那些幻影全散,只剩醒黛一张哭颜,她还这样年轻,便要为他成为寡妇。醒黛说小格格会以这样的父亲为耻,但又何止是她觉得耻辱呢?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耻辱。可笑他打小身负凌云壮志,到头来,终不过是一场空。
  恒泰看着她,苦笑:“不能保护好自己的爹娘,不能把自己的好友多隆带回朝廷,又被从小长大的兄弟陷害,照顾不了妻子,教导不了女儿……公主,你好糊涂,这样的一个恒泰,连他自己都唾弃的一个恒泰,你不如让他早死早托生,又何必这般挽留呢?”
  “胡说!”醒黛满脸是泪地握住恒泰的腕子,紧紧不放,她哭得颤抖,哭得心疼,“胡说八道!我的恒泰是个大英雄!是我给自己千挑万选的好男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是为了你,为了留住你,我不允许你走!我不允许你撇下我!”
  恒泰伸出一只手,轻轻拭去了醒黛的眼泪。他端起醒黛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她,无限哀伤地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话:“公主,你当真要为难我?我这过的每一天呀,都那么煎熬,你还把这样一个人当作是大英雄吗?醒黛,你错爱我了。我……我耽误你了。”
  每一日,他都恨不得去死;每一日,都好似在人世间历经劫难。他活着,如行尸走肉,牵累他人,还不如死去。
  醒黛一把抓住恒泰,亟亟道:“你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心寻死,是因为你要去找宋连城!恒泰,我好后悔呀,我若早知你会颓废至此,我会跪着,跪着求她回来!恒泰,我求求你!她已走了,可我还在呀!求求你别这样对我!”
  眼泪濡湿了长发,恒泰便抚摩着她的头发,其实他甚少这样安抚她,他的心,已是死了,又如何能给予他人宽慰和温暖。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一声哽咽在喉中。三年来,便是梦中,他也触及不到连城,这才是最痛。恒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醒黛,我从没骗过你,三年前,我答应了你,放她走,可是我也不知道,自那之后,你我又有多少缘分可以用来消耗。到今日,缘分耗尽了,你何不遂了我的心意,让我安安心心去那个世界补偿连城?”
  醒黛心疼如针扎,不住地摇头,想要求求他不要再说了,她听不了,每个字都恨不得要钻裂她的心,将那些伤口刺得鲜血淋漓。
  “我心念已乱,不可再带兵为皇上效命了。所以当那个叛军说连城没死的时候,我才会相信,才会被骗,我真该死!”恒泰自嘲了一句,转而盯着她,给她最后一番嘱托,“我死之后,死讯莫要发出,更不要告诉阿玛和额娘,就让我静静地去吧。”
  再难撑持一丝气力,醒黛扶着牢门滑了下去,泪水一颗颗砸落在地。
  恒泰朝着醒黛一跪,两膝落地间,他眸中已湿:“我们夫妻一场,我却从来没有好好爱你。恒泰辜负了你的爱慕和赏识,若再有来生,富察恒泰愿做牛马车桥,报答公主的恩情!”
  醒黛同时对他跪下,苦苦哀求:“恒泰,不要!你不要胡思乱想!不要!不要!”
  额头磕碰寒凉的泥地,恒泰猛然落泪:“公主,来世若有缘,恒泰再报答吧。”
  残光隐去,陋室一地消败,尽是死亡的气息。天牢中迸发出醒黛忍不住的失声痛哭。那一声痛哭,哭不尽多年来积压的委屈和无奈。终于,到了这一步,他也只能对不住她,而不能守在她身边。
  二
  京城之北。
  护城河畔,蒙古驿站。
  江逸尘落寞地饮了一杯酒,摊开案上的画卷,画中的连城依旧笑得明媚。连日来,他四处差使人贩子持着这纸画像前去寻找与画上一样的女子。整整两个月来,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消息,那些人贩子偶尔会带来几个姑娘,却不是连城。他要找的,并不是与这画像上的人相像的女子,而是这画像上的人,是连城!
  客房的厢门由外推开,百乐得意扬扬地步进来,她一脸期待地望着江逸尘,眉眼笑着,似要眯成一条线,声音轻灵:“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江逸尘猛地甩落手中的杯子,站起来,摇晃起百乐的双肩,脱口而出:“你找到连城了?”
  这二字,自他口中这样不经意地说出,听得百乐心中一颤。方才还欣喜得意的神色,迅速暗淡了下来。百乐推开他,不服气地抱怨道:“连城!连城!怎么都是连城!你除了连城这个死人,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关心的?”
  江逸尘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愣愣地坐回到椅子上,推开身侧的冷窗,失望地望向楼下的车水马龙,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声:“那你还能有什么好事?”
  “连城不是早就死了吗?”百乐怒转至他面前,咬着牙,“莫非你要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