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作者:涂焰      更新:2025-09-26 10:29      字数:3811
  
  他骤然一惊,大脑瞬间清醒,脊背后面冒出冷汗,才发现她其实还睡着。
  月光下,少女的睡颜静谧,光洁的锁骨上泛着一点光。
  毛骨悚然地,他不敢再去看。
  “二哥!”
  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萧琛顿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他看向眼前的人,他的弟弟,萧衍,站在他的面前,双手插兜,脸上挂着微笑。
  他这是来示威的吗?
  萧琛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恭喜。”
  萧衍没说话,只从插兜里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拍了拍萧琛的肩膀,带着一大群宾客潇洒离去,像是战士在对决结束后对落败对手实力的一种认可。
  萧琛扶了一下金丝眼镜框,视线直直地望向对面的墙壁上,他没有注视萧衍离去的背影。
  他真心诅咒他的爱情。
  ……
  化妆室内,女伴们紧挨着彼此坐在沙发上,兴奋地讨论着这桩近乎于完美的婚事。
  当助手拉开衣帽间,屠一鸿穿着那件雾面真丝抹胸的鱼尾流光缎面婚纱出现时,她柔顺如黑色缎绸的长发垂落于腰际,薄纱从抹胸领口自然垂落至镶嵌着无数碎钻的鱼尾裙摆,行走时若月光倾泻于水波涟漪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惊叹声。
  一位约三十岁左右,风韵犹存的女伴由衷地赞叹道:“这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其他的女伴们也纷纷赞同,她们又开始夸奖起她的眼睛、着装、头发……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美誉向屠一鸿涌来,房间里充满了亲密和谐的气氛。
  屠一鸿礼貌地微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一个坐在沙发角落里的年轻女伴细心地注意到这一点,她同情地看着她,小声说道:“她太紧张了。”
  几个助手扶着屠一鸿坐到化妆凳上,她们看着她,给她化妆,而她看着镜子里的所有人。
  就是不看她自己。
  过了约一个半小时左右,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助手为新娘盖上几层头纱,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雾一般的薄纱下若隐若现,仿若月夜下徘徊的狼群。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美丽的新娘鼓掌。
  她们笑吟吟地簇拥着她,走到四楼那间收拾好的双人卧室去,一路上,那位三十多岁的女伴一直紧紧牵着新娘的手,仿佛她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
  她怜惜她,又真心为她高兴。
  她一定是幸福的。
  时间来到深夜十二点整,女伴们继续在卧室里聊了一阵,直到门外响起暴躁的敲门声,她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关门声砰地响起,萧衍醉醺醺地走进房内,那些居心莫测的男伴已经被他的下属赶走了。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对房间内看的装潢还很陌生。
  醉眼朦胧间,他隐约看见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温馨的双人床,周围围着一圈有的没的家具,什么桌子柜子凳子之类的……
  而他的新娘,正端坐在床尾的边缘,背对着他,静静地望着正对房门的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外。
  一瞬间,他紧盯住她露背鱼尾裙后露出的的那一块光滑的肌肤,在后颈处一片垂落的薄纱下若隐若现。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向她走过去。
  “在看什么?”他坐到她身边,有些胡乱地问道。
  “什么也没看。”
  “哈?”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的脸色居然如此苍白。
  他站起身,拉上窗帘,“那就别看。”
  此时四下无人,月光也不能侵扰这里。
  他急不可耐地转过身,紧紧抱住她,沉重的呼吸带着酒气,痴迷地嗅闻着她的脖颈。
  他双臂一用力,将她打横抱起,想把她扔到床中心去,但似乎是因为酒醉而气力不足,二人一不小心摔倒在床头边缘,而他刚好扑倒在她身上。
  他干脆也懒得动了,半跪在地上,将头埋在她下腹的纱裙丛间,狂热地嗅闻着。
  屠一鸿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倒映作两团明晃晃的光晕飘在她的眼睛里,像白日的焰火,要把什么东西烧成灰烬。
  她平静地说道:“你看不起我吧。”
  萧衍没听清楚,他抬起头,迷迷糊糊地问道:“什么?”
  下一秒,他的心脏倏地从背后被利器贯穿。
  深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惊心动魄的颜色染红了凶手的婚纱,和她紧握着匕首的左手。
  几滴血溅入她的眼睛,她眼也不眨,只望着背部那个活生生的血洞,藏在迷雾般的纱幔下的黑色瞳孔慢慢张大,边缘折射出淡淡的红光。
  深夜月食之时,她听见狼嚎。
  她的另一只手,及时地死死捂住萧衍的口鼻,防止他叫出声来,足足五分钟后,直到感觉到后者因为痛苦而痉挛的身体渐渐瘫软了下去,她才慢慢地松开手。
  萧衍的半边身体无力地倒在她身上,她从床上站起身,他的身体就顺着滚到了地上。
  而她紧握住手心的匕首,站在地上静静地盯着他。
  她在等他死。
  萧衍喉咙里还卡有一口气在。
  他急促地呼吸着,四肢剧烈地抽搐起来,像是要被空气呛死似的,他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为,什么……”
  她静静地,并不说话。
  萧琛躺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慢慢的就不动了。
  就在屠一鸿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的一只手突然动起来,死死地抓住她的裙角,两只充血的眼睛猛然睁开,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会……下,地狱!”
  “我,做鬼也,不会放……”
  “该死……贱……”
  他神志不清地喃喃诅咒着,拖着身体用最后一点力气向她爬去,他的气管里灌进了血,堵在喉咙里一卡一卡,断断续续的咒骂声在房间里低低地回荡。
  她看了他很久很久,用很慢很慢的语速轻声说道:“可以继续爬。”
  像是在念一首诗。
  萧衍此时已经听不懂了,他的大脑因为心脏的破裂而供血不足,严重的缺氧让他已经无法进行下一步思考,甚至呼吸。
  三分钟后,他就会因为因为心脏骤停而死。
  屠一鸿看着这个在地上挣扎的男人,她知道手里的刀以后还有用处,就像她刚才做的一样。
  她将它放在桌上,脱去那件让她呼吸困难的婚纱。
  没有别的衣服可换,她半跪在地上,开始扒萧衍的衣服。
  于是那件华丽的婚纱就放在萧衍的身上了,他和它上下叠在一起,就好像他穿着它似的,只是不知道要嫁给谁,大概是桩完美的婚事。
  穿好衣服,屠一鸿将匕首藏在贴身口袋里放好,她转头看向地上的尸体,那个东西已经停止了呼吸。
  男人的死是很直白的,带着一点拙劣的、惨白的丑陋,好像一个单调的感叹号,或者稀松平常的句号,缺乏古来今往对女人的死亡这个话题所孜孜不倦地书写的那种——凄美而色情的艺术感。
  一整块肉僵硬地躺在那里,上下分别生长出两个一大一小的肉团和四个长长的肉条,大块的肉破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上面小块的肉歪到一边去,双眼无神地睁着,第一眼看到会让人吓一大跳,紧接着是冲击全身心的、赤裸裸的恐惧。
  不像女人的死,已经成了一种令人啧啧叹奇的猎//奇景观,看客非但没有沉重的心理负担,反而得到一种在外旁观的安全感和松弛感。
  屠一鸿看着男人那张僵硬的、青白的脸,一瞬间,仿佛很多张脸都叠在上面,恍恍惚惚地闪过,她渐渐回忆起很多类似于他这样的人。
  一开始是很平常的,在销毁掉手头的所有与零启计划相关的资料后,她独自离开世界生命收容所,从南洋一路流浪到北海边境,跨越了大半个大陆,终于追踪到了屠启的行踪,在黑环重新得到了屠启的联系方式。
  她按照那个号码打给屠启,一开始电话里的声音很惊讶,而后又很快恢复平静。
  “你想来找我就来吧。”电话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在这个地方。”不一会儿,号码发送了一个地址过来。
  她认真地记下地址,战前难民遗址三号驻地,紧接着又打给屠启,然而这次号码变成了空号。
  没有别的线索了,她只好按照这个可疑的地址追踪过去。
  在路经北海边境森林的途中,她遭遇了一伙在野外横行霸道的劫匪,子弹用尽后,她被逼到河滩边上,不断后退。
  那是初冬,她双膝浸没入水中,冷的瑟瑟发抖,一队北海特遣部队恰好经过,将她救了下来。
  她被重新带到了之前路过的地方——北海南部113号难民营,距离本来的目的地又远了三公里,她的时间有限,于是她向这里的护士请求面见这里的话事人。
  见到萧衍的第一面,是在那间狭窄的办公室里,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冻伤的膝盖和小腿还没好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