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者:
抱帚忘雪 更新:2025-09-26 10:32 字数:3831
廿四了。
谢璟不紧不慢地往屋中行去,轻手轻脚地掀起床榻帘幔的一角、翻身上榻。
谈思琅抱着锦被,蜷在床榻最里侧。
背对着他。
他们的呼吸尚不同调。
谢璟贴着谈思琅躺下,而后放缓了自己的呼吸,试图与熟睡的妻子应和。
好幼稚。
他牵了牵嘴角。
以往他总觉得,生辰也不过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中再寻常不过的一日,没什么特别,自然也没什么好庆贺、好期待的。
但今日躺在谈思琅身边,他不能免俗地生出一点期许。
想听她说一句……
“生辰快乐!”一声脆生生的祝福钻到谢璟的耳中。
谈思琅翻了个身,一把抱住谢璟,在他怀中蹭了蹭:“我是不是第一个和你说生辰快乐的人?”
谢璟当即一怔。
他是想听她说一句“生辰快乐”。
但是、但是……
太巧了。
竟当真有了几分心有灵犀的意味。
他脑中一团乱麻,好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夫人怎么还没睡?”
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好笑。
果然,谈思琅轻笑了一声。
谢璟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谈思琅就趴在他身上。
他甚至怀疑,他的心已经任性妄为地撞向了她的寝衣。
“是不是呀?”谈思琅追问。
她为了能撑到子时,昨日傍晚特意让青阳沏了一壶浓浓的酽茶。
方才蜷在一旁装睡的时候,她紧张得不行。
一会儿想起谢璟将红盖头送去尚书府那一日,一会儿又想起在丹枫坞泡汤泉的那一日。
她好像真的有一点喜欢上他了。
谢璟沉声答:“是。”
从未有人在这种时候对他说过“生辰快乐”。
帐中又黑又静,唯有谈思琅的眼亮晶晶的。
这是一颗独属于他的星星。
谈思琅低笑着在他怀中拱了拱。
谢璟倚着软枕,斜坐起来。
原来生辰当真是特别的。
谈思琅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赖在他怀里:“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谢璟道,“好奇夫人为何到这个时辰还醒着吗?”
他嘴角噙着极明显的笑意:“是因为我生辰,对不对?”
屋外寒风烈烈,他却觉得,今日寝屋中的炭火烧得太旺了些。
谈思琅没有半分扭捏:“那当然呀。”
谢璟捋了捋黏在她嘴边的碎发:“多谢夫人。”
谈思琅“哎呀”一声:“我不是要和你说这个。”
她眨了眨眼。
谢璟怎么还不问生辰礼是什么?
谢璟俯身,吻了吻她的发顶:“嗯?”
“你不好奇我准备的生辰礼嘛?”谈思琅轻声道。
谢璟一愣:“……好奇。”
他因为那句夜半之时的“生辰快乐”太过惊喜,根本没想到这些。
若是让此时的他去科考,他怕是连学而时习之的下一句都接不出来。
谈思琅轻哼:“这语气听上去一点也不好奇欸。”
淡淡的。
平平的。
像一碗凉掉了的水。
谢璟咽了咽喉咙,沉默半晌,学着谈思琅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好奇!”
谈思琅“扑哧”一笑:“谢大人呀……”
九曲十八弯的尾音好似一条淙淙的溪流,在谢璟心间汩汩奔淌。
他温声道:“多谢夫人。”
“方才说过一次了,”谈思琅道,“那,我现在去拿来,寿星公就在这里等等我,好不好?”
谢璟被谈思琅这句“寿星公”惹得又笑了一声。
夫人怎么这样可爱。
他揉了揉谈思琅的脸:“好。”
谈思琅不甘示弱,伸手戳向他的脸。
他箍住她的手腕:“夫人?”
“我去拿你的生辰礼,”谈思琅扭了扭手臂,示意他放手,“好晚啦,别再继续耽搁了。”
谢璟松开手,替她掀开帘幔:“把衣裳穿好。”
榻边矮几上的烛光顺势溜到二人身上。
“就在边上的矮柜里,不会冷的,”谈思琅甜声道,“你猜是什么?”
“可是香囊?”
十七那日他没什么公事、回府比旁日要早一些。
他看见了留在桌案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针线。
谈思琅没有回答他的猜测:“你别跟过来哦。”
她翻身下榻,趿拉着鞋,吧嗒吧嗒地走到矮柜面前,从寝衣中摸出一把钥匙。
谢璟端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好像是一场梦。
……不对,他几乎没有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梦里的谈思琅总是若即若离。
谈思琅从那矮柜中取出了一大一小两只盒子。
谢璟眉梢轻挑。
两只?
似乎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下意识地伸长了脖颈。
却见谈思琅将那两只锦盒放在一旁,又取了剪子,挑了挑摇摇晃晃的烛火。
床榻间又亮堂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两只锦盒,转过身去,在谢璟身前站定,一本正经道:“这里有两只锦盒。”
谢璟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仰着头看向她,配合道:“嗯,这里有两只锦盒。”
也不知里面会是什么?
谈思琅先破了功,她弯着腰笑了好一阵,方才正色道:
“一只是给谢大人的生辰礼。”
“一只是给谢子瑜的生辰礼。”
“所以,你现在是谁?”
谢璟微讶,斟酌道:“既是在寝屋之中,我自然是谢子瑜。”
闻言,谈思琅将那只小盒子递给了他。
谢璟的手搭在赤金锁扣上。
“开呀!”谈思琅催促道。
谢璟敛眉。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
谈思琅抱着那只大锦盒在他身旁坐下:“怎么了?”
谢璟定了定神,闭着眼将锁扣打开。
“我本来是想给你做一身寝衣的,但是我的女工,你也知道,”谈思琅道,“若等我做好,怕都是三五年后了……”
谢璟睁开眼,当即一愣,险些没拿稳这只小小的锦盒。
盒中是一双绣着竹叶的袜。
青翠的竹叶边还飞着三两瓣淡粉色的花。
谈思琅用肩膀顶了顶他:“怎、怎么样?”
她有些紧张,说话时也有些囫囵不清:“谢子瑜,生辰快乐!”
以前裴朔生辰,她大都是送马鞍、弓箭、又或者兵书。
今年谢璟生辰,她本也是打算送些古籍墨宝的。
但秋去冬来,她却有了别的想法。
她想送他一些贴身的东西。
毕竟……他们是夫妻嘛。
旁人只能看见谢大人板正威严的官袍,但她却知晓,那绛红色的官袍之下,飘着几瓣淡粉色的小花。
是亲密的秘密。
想着就有几分欢喜。
谢璟几度张口,却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原来人在乐极的一刻,脑中是一片空白的。
他想不出缠绵悱恻的情话了。
他只能说出那句最直白的:“我很喜欢。”
“特别喜欢。”
“非常喜欢。”
“极是喜欢。”
谈思琅被他这一串的“喜欢”砸得有些蒙:“谢大人怎么……”
又变傻了。
不要呀。
她喜欢聪明的谢大人。
“不是谢大人。”谢璟道。
谈思琅轻敲怀中的锦盒:“是哦,我怀里这个才是送给谢大人的,既然你不是谢大人……”
谢璟:“……”
谈思琅蔫坏蔫坏地抱紧了手中的锦盒,不给他。
谢璟揽住她的腰肢,笑道:“做谢子瑜已经足够了。”
谈思琅睁大眼睛打量着他。
他点点头:“真的足够了。”
语气很诚恳。
谈思琅努努嘴:“可是这些天好多人都给谢大人送了生辰礼,你都不要了?”
谢璟道:“好多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谈思琅偷瞥了他一眼,喃喃道:“这么沉得住气?”
谢璟摩挲着那只绣着竹与花的袜,摇摇头。
哪里是沉得住气。
只是还踏在软飘飘的云端,尚未回过神来。
今夜的一切都太像一场他本不该拥有的、过于圆满的美梦。
无根之花当真结出了果。
静默了片刻,谢璟正色道:“夫人可要我去将官袍换上?”
“现在是谢大人了?”谈思琅揶揄道。
“嗯。”
“别折腾了,”谈思琅将怀中的大锦盒推到谢璟怀中,“给谢大人的是一顶发冠啦。”
这大半个月来,她时不时回想起纳采那一日。
“我觉得这样的发冠很衬你,往后谢大人赴宴的时候,可以试试,”谈思琅道,“我不像谢大人,自幼便精于丹青,所以这顶发冠,我只是口头说了些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