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还特意给他神通广大洞若观火的妈——某著名书局董事兼古早网络文学混乱关系爱好者——平水莲女士,拨去一个电话询问细节。
“连大总督肯定是对南观有点想法的,但楚东风喜欢女孩子呀?她以前和我喝酒的时候一边哭一边说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现在孔云不但结婚孩子都上大学了……噢哟真是阴差阳错虐恋情深……”平女士惊讶地说,“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闻过感到他的三观正在经受惨无人道的蹂躏,话筒里传来他妈倏然大彻大悟的“噢——”,以及轻声细语的安慰:“没事,妈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女孩子,小时候带你去连老教授合唱团,你歌也不学人也不要去,去了一趟之后硬要人家清清白白男孩子当你媳妇。过过呀,如果你对南大总督也有想法,妈支持你——”
“妈!”闻过刹那间简直五雷轰顶,“您在想啥!您儿子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您最近都在看什么东西!”
平女士:“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二十三四岁人了恋爱都没谈,嘴比钻石还硬,衣服也一点不会穿。想当年你爸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为了追我,亲自去同人展灰头土脸排一下午队买限量本子,那年头哪有通贩啊……”
闻过一秒滑跪:“妈我错了,我给您打笔我们部队刚发的津贴,您想看什么看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嫑管您儿子了啊!”
像闻过他爹妈这样的自由恋爱,在京北大家族之间其实是非常少见的。由于他爸的生意缘故,闻过还没有去“煅火”的时候,曾经跟着他爹见过卞仪弦几次,黑框眼镜学霸,人有点沉默寡语,符合刻板印象中“在主母手底磋磨生活的私生子”形象。
——原来卞仪弦小时候也在合唱团,也和南观有青梅竹马的联系、一起长大的记忆。
连衡也是,楼行也是,楚东风也是,就连谭阅那个二愣子也是……
闻过心中升起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刺刺麻麻的,像心头一团棱角分明的小刺,又像哽在喉头的一口气,有种浑不得劲但又难以言说的难受。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卞仪弦现在居然在国家空间科学中心工作,还取得了如此彪炳的成就。他能作为第一负责人提出理论,说明这个人在他们团队乃至机构内部的地位一定很高。
——这不是仅靠卞家背书就能做到的,卞仪弦本身也一定有过硬的实力和成果。从另一个方面讲,能让南观记住的人,有几个是等闲之辈?
“我和卞仪弦一直有联系。做社科人类学最忌讳的就是脱离科学,要搞清楚玩家的由来是什么,铭刻和任务怎么控制、原理是什么,仅仅靠纯文科方式的田调、推测、总结等等,是不全面的。”
南观补充解释了一下,顿了顿。
“他通过一系列实验,提出了一个假说:‘玩家’的突然出现,和来自人类之外的、宇宙中的某种高维的影响有关。就像大航海时代美洲大陆上病毒的传播——某种外星生物天然携带或者习惯使用的波段,却是地球人类从未遇见接触的。”
“卞仪弦认为,一定是二十一年前发生了什么,让这些难以名状的物质在一次偶然中降临在地球和人类头上,与我们自身身体的某种隐藏机制,结合作用,产生反应,随后,各个等级的玩家出现。”
“但以人类现在的技术水平,无法检验解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南观用手指点点大脑部位,“这是纯精神层面上的变化,和意识有关,而不是某种有实体的病变、基因上的变异。”
“卞仪弦是天文学博士,跳级,在B国拿的学位。他的研究方向是射线和引力波,回到C国进入国家空间科学中心之后,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一方面是对付‘契约’、找到截断铭刻任务的办法,另一方面在试图和他假想中的外星生物取得联系。他最新的仪器成果设备,也会同步给我一份;相对的,我的理论假想,也会分享给他。”
“所以,卞仪弦是对的?他成功了?”闻过轻声喃喃。
“不,我成功了。”南观说。
闻过几乎立刻意识到了重点:“外星人也在联系人类?它们联系人类还挑挑拣拣?还是只找特定对象?”
“我不知道。”
南观垂下长长的睫毛,光弧流过,在他眼梢划下转瞬即逝,宛若错觉。
“是它们一直在联系人类,人类却浑然不知;还是我们误打误撞,找到了与它们沟通的方法;或者是它们的预谋,一时兴起,又或者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我不知道。”
“……”闻过盯着南观,似乎在辨析他话中的真假。
“就在那天,它们与我联系,我们做了一个交易。”
“剥夺你的玩家身份,再给你吞噬的能力?”
“不太准确,但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南观侧过头,纯黑的瞳孔中闪烁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闻过紧紧看着南观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的脑子挖出来:“绝对不止。你还做了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南观摇头,面孔坚定白皙。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闻过浓密锋利的眉头拧了又展。他的面部轮廓实际上是非常锋利刚硬的,平时将笑不笑的样子看不出太多煞气来,甚至有种很好相处的样子。但一旦他认真起来,或者是收敛起笑意,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压迫感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凌厉意味,像一头终于亮出牙齿和利爪的野兽。
“……我明白了。”
“什么?”南观一愣。
“说明你是为了关乎你理想、信念和原则的这些事情而接近我,而不是关于……政治,或者是别的什么。”
闻过勾起一个侵略性十足的笑容,英俊深邃的面孔像含着审视的笑靥,眼珠直直看着南观,又像是深情而长久的凝视。
“我很高兴——我没有跟错人,自始至终,从来没有。”
无论是LIN,是南大总督。
他一直是南观,从未变过。
但他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然而南观还是告诉了我这些,为什么?
“因为我想请你做一件事。”南观说。
闻过:“!”
我艹,不会吞噬了我的铭刻,他就能读我的心吧?
南观安静挺拔地站在训练室的聚光灯下,乌黑的头发、坚冷苍白的面孔、秀丽削薄的嘴唇、挺拔漂亮的鼻梁,在洒落的灯光下宛若镀箔的塑像,隐隐落下一片疏朗的阴影。
闻过的话语在他耳畔回响,像是天平上的最后一枚羽毛,轻柔而决绝地落在了铁面上。
他说,我没有跟错人。
南观静默片刻,慢慢地开口,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闻过,咬字利落清晰、缓慢一字一句道:
“和我一起,结束这一切。”
浑身汗毛根根竖起,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止刹那。
——那一刻闻过简直无法描述自己是什么心情。
惊愕,狂喜,惊疑,震撼,心脏重重落地的沉坠,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
一切喧嚣都被热流掩盖,嘈杂倏然平寂,万籁俱静,他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交错绵长。
……南观在说什么?
和我一起,结束这一切。
什么意思?
“铬刚部队前西南大区、现江南大区驻守负责人,上尉闻过。”
“五天前的深夜,你只身来到明江玩家总局,对我说了一句话——”
月色明亮的凌晨,刺杀落幕后几乎停滞的夜风中,碎玻璃折射出波光粼粼、影影绰绰的光辉。
英俊而强势的铬刚队长,贬谪落难的前任大总督,曾经的学生与老师彼此相对而视,充斥着心照不宣的试探、对峙、审视、伪装。
暧昧轻佻的呢喃悬于舌尖,像是一声久别重逢的问候,又像是从此纠缠绑定的誓言。
——“我一直希望能与你见面,南总督。”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看过你进入铬刚部队以来所有的行为轨迹、工作成果,我能透过那些刻板冰冷的纸页报告,看到你坚硬难以撼动的信念,烙印在你身体、灵魂和本能深处的理想,燃烧着比滚烫的黄金还热烈耀眼的火光。”
南观的话宛若来自天际的箴言神谕,又好似自海底传来塞壬的歌声。他说话声音并不重,吐字利落平稳,但每个音节仿佛都有直击心灵的力量。
闻过压根移不开视线,连动一动眼珠都做不到。
“人人生而自由,在尊严和权利上一律平等。我始终坚信这句话,无论是成为LIN时对于未来铬刚中坚力量的训导,抛却玩家的身份与未知的存在做孤注一掷的交易,还是成为NO.3大总督后几乎倾尽一切强硬推行《修订玩家条例》,甚至不惜激化社会矛盾,也要弹压玩家过界的权利。”
南观轻柔而紧逼地向前迈了一步,直视着闻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