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的状态真的很不好。
  路知抓着手机，第一次低头：“爸……”这个恶心的称谓他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停止了，“你让我回英国继续读吧，我能拿到CMU的推荐信的……你给我两年时间，我也能进CMUCS领域的实验室——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行不行又是不行，这事到底有什么难的。路士章冷冷打断路知：“你现在就让我很失望。”
  路知浑身一震，好像没听过一样：“爸……我不想，爸——”
  路士章从来不管这些：“明天我让荀特助去接你。”
  “……”
  路知闭眼，在他知道路士章的破事前，他曾经很崇拜这个父亲，破灭之后是更深的破灭，路士章没把他当儿子，也没把他当人，“那算了——算了……”
  “路士章，你让我妈回来吧。”
  第35章 妈。
  路知说完就啪得挂了电话。
  他回去时碰到了几团漂浮在半空的橙黄火光, 离得近了才看到几个人在抽烟，他们似乎认出了他，不仅上下打量他, 还不住地往他身后看。
  本来要走的路知就这么抱胸停下了, 也看回去。
  “……”站到最前面的瘦高个穿着件有点花哨的衬衫, 他往右看，这地儿虽然挺隐蔽, 但离宿舍大门没多远。
  那老瘸子又跑得飞快。
  他踩灭烟后对路知笑了下, 做了个请的手势。
  路知没动。
  瘦高个挑眉, 往边靠了靠，让出了道。
  其余人同样是。
  路知这才走, 但没走两步，宿舍门口忽然响起了杨树木有点紧张的吆喝声：“路哥？路哥你在哪——路哥, 你再不答应我就报警了——”
  路知：“……”
  路知埋头往前走。
  路知听到瘦高个他们笑了声。
  ……
  杨树木看到路知快步走了两步：“你没事吧？”
  路知往里走：“我能有什么事。”
  你说你能有什么事, 老校长他孙子梁旭两次放话要揍你了, 杨树木黑脸都憋红了，但还是只拍了拍路知的肩：“得亏我人缘好。”
  莫名其妙。
  跟杨树木熟了, 路知也没那么过顾忌, 他打开杨树木的手：“你们学校还有不良少年？”
  他挺讨厌烟味的。
  杨树木立马扭头：“你见到梁旭了？”
  “什么梁旭？”路知看向杨树木，“你们学校还有人才？”
  “……”托路知的福, 杨树木一想到人才就想笑，“你这是什么话——不过他学习挺好的, 高二就保送了。”
  路知不以为然的哦了声：“那还行。”
  还行？杨树木真觉得路知挺奇葩的：“路哥你……总之你碰到穿花衬衫大裤衩的人就躲着点吧。”
  路知没听, 他站住了, 他手机又有短信了。
  【夏微生：宝贝什么都不要想。】
  【夏微生：妈妈回来了。】
  【夏微生：妈妈回来陪宝贝。】
  ……
  路知仰了下头才打字。
  【x：嗯】
  不管路士章如何，路知至少还有个爱他的妈妈。
  .
  夏微生凌晨两点就被送回了的桐花巷。
  路士章整治人的手段一向没什么花样，他没让夏微生带名贵的珠宝包包也没让夏微生再带佣人。
  夏微生大学还没毕业就当了路太太, 之后几年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早就生疏了家务，但还是没忘光，她重新擦洗了地板。
  又把路知的被子抱去院子晒。
  临到中午，她还特意骑车去接了路知：“小知……小知！”
  日头有些大，路知背着包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夏微生上次失态后回去就加大了药量，她不再忧愁，但气质仍然温婉：“来接我家小知啊。小知想吃什么，和妈妈一起去超市好不好？”
  路知刚就注意到了，夏微生穿得是套挺旧的运动服：“我——”
  夏微生知道路知担心什么：“小知。”几年过去，路知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能和小知在一起。”
  “妈妈很高兴呢。”
  路知：“……”
  他幼时离家，少时也离家，对母亲的印象稀疏。
  就隐约记得她很爱他。
  这会他感觉到了，他默默接过车把，“去哪个超市？”
  坐后座上仰着头望着路知的夏微生眼眶微红，这么些年，他们母子一直聚少离多：“都行。”
  ……
  路知其实一直以为夏微生不会做饭。
  长桌上有晶莹剔透的米饭，鲜艳的西红柿炒蛋和热气腾腾的水煮肉片。
  夏微生给路知盛好饭后见路知还没坐下：“小知？”
  路知回神，这才默默坐下。
  夏微生有点热，动了一筷子后就没吃了，她其实知道路知不太喜欢叫她叫他宝贝，但她忍不住，路知离开她时还不大点。
  她总觉得恍若隔世，“宝贝——”
  路知顿了下才仰头：“嗯。”
  夏微生望着路知，之前怎么也不肯承认她的宝贝离开她了很多年，如今这么仔细端详路知后：“小知长好高哦。妈妈刚去接小知的时候，一眼就在人群看到小知了呢。”
  路知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嗯。”顿了顿，“我也看到你了。”
  夏微生失笑，见路知被她笑的有点不做所措，也重新捏起了筷子：“妈妈帮小知收拾过房间了，但被子还在晒，小知要午睡的话，客厅的沙发我收拾过了。”
  路知以前身体不好，也会被原放摁着午睡，但他几年在国外，也就改了：“不用。”虽然就放了两天假，但他们发了六套卷子，“我等下上去写作业。”
  夏微生才想起来路知现在高三了：“学业忙吗？”她想起了自己的高三，“别太累了。”
  路知其实不觉得学习累，但看着夏微生担忧的目光：“好。”
  夏微生又放下了筷子：“小知还像小时候一样。”路知看过去，“好乖。”
  “……”早恋抽烟打架挑衅全校的路知，“。”
  “对了。”夏微生关心一件事挺久了，就是一直没机会问，“妈妈上次听说小知恋爱了？”
  路知冷不丁的想到了原放。
  再抬头却看到了夏微生。
  他喉咙微微塞了下，手都不自觉有点松：“没。不会的。”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了，“上次是老师误会了。”
  “误会啊？”夏微生不反对路知早恋，她给路知夹了菜后，用手指把耳边的发丝挽了上去，“妈妈其实还挺想知道小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的。”
  “……”路知在就要对上夏微生目光时避开了夏微生的视线，“学校不准早恋。”
  夏微生又乐了：“小知不恋爱是因为学校不让早恋？”
  路知继续吃饭：“……嗯。”
  ……
  夏微生路知回来后桐花巷小小的热闹了下，老宅久不住人，需要添置的东西有点多，母子俩在巷子里进进出出时常有人打招呼，似乎是回到了家乡，夏微生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久不回乡，她跟人打招呼时还有些腼腆，聊起天来却是一聊就聊一两个小时。
  路知在桐花巷长大。
  巷里的王伯陈婶子李叔张妈都知道一两件路知小时的趣事。
  路知和原放刚开始不对付。路知原放一去书店就忘点，好些次快十二点才被原老爷子吆喝回来。路知原放被狗追过啦。他俩有次被原老爷子锁外面、下着暴雨在门口嗦冰棍，路知护着书包，原放把书包举过路知头顶护着路知……夏微生知道原放和路知老在一块，但今天才有个概念。
  陈婶子在树荫在摇扇子，说着说着就说到在一边有点走神的路知：“小知还是像小时候不爱讲话。”
  路知沉默了下，还是没说话，倒是夏微生护崽子：“话少的人稳重。”
  陈婶子刚其实觉得夏微生挺文弱的，她性格爽朗，想笑也就笑了：“哈哈哈哈哈……也是。”她又看向路知，“小知见过小放了没？”
  说起来，“小放话少，也稳重——”
  说曹操，曹操道。
  又去医院陪护了一天刚回来的原放看到了路知。
  几米外路知家常年紧闭的院门敞着，花圃也被修理过了，姹紫嫣红、郁郁葱葱。
  梧桐参天，宽大的青石路蜿蜒。
  他们再次在熟悉的门口相见。
  曾经的肩并肩的少年拔高、拔高再拔高，拔成显然陌生的摸样，遥遥对望。
  陈婶子率先打的招呼：“小放——”
  原放应了声就后就匆匆离去。
  他家外墙有许多爬山虎，日落日山，背着单肩包、肩扛着夕阳的男生很快就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里。
  陈婶子见原放没搭理路知，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来话，好一会才转头讪讪道：“小知，小放可能没——”
  路知刚跟夏微生说他回去写作业，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