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赶山记 第75节
作者:菇菇弗斯      更新:2025-09-27 09:01      字数:4390
  虽说送饼是花钱的,可一来能宣扬生意,二来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两件事合在一起,过了那日,来往城隍庙的镇上人定都知晓他们的馅饼摊将会在整个雪季里天天出摊的消息。
  霍峰和叶素萍也说这办法好,两人虽没做过生意,却也想得明白个中道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做生意,有些时候就得大方点儿。”
  叶素萍说罢,问道:“只是你们馅饼的本钱不便宜,送少了,怕是没多久就送完了,送多了,花的钱也多。”
  颜祺此时开口道:“我和霍凌算了笔账,素馅饼的本钱姑且算四文,是按韭菜、木耳、豆腐、鸡蛋的卖价来的,实际更低,因家里种的韭菜和上山采的木耳都多到一时半会儿用不完,豆腐价廉,可以忽略不计,也就剩下鸡蛋,我们攒的那份蛋用完了,向大嫂你买了些。”
  霍峰听到这里,后知后觉道:“我懂了,送出去的馅饼本钱还能往下降,因为那日只能送纯素饼,连鸡蛋都不能有!”
  叶素萍也跟着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忘了,出家人的荤素和咱们不太一样,鸡蛋也算荤食,不能沾。”
  霍凌颔首,“就像大嫂说的,送少了不像话,送多了本钱高,人也疲累,我和小祺商定,就送前一百个,后面的卖饼所得,也全数拿去庙里做法事,给家里的祖先祈祈福。”
  叶素萍设想一番那热闹场面,遗憾道:“城隍庙逢法会,永远是人挤人,鞋都能给你踩掉,我是去不得了,让你大哥带着英子去凑个热闹,还能给你们帮帮忙。”
  又说齐红梅两口子肯定要带着孩子去,她跟不知情的颜祺道:“你红梅嫂今年是本命年,犯太岁,还特地去城隍庙请了化太岁的文疏回来。”
  颜祺忍不住问:“真的有用么?”
  “那当然,城隍庙最是灵的,犯太岁的这一年诸事不顺,可你看你红梅嫂,不也是好好的。”
  她提醒颜祺,“明年是龙年,可就是老二的本命年了。”
  颜祺遂记下来,想着正月里时也要记得去趟庙里,给霍凌化太岁。
  第75章 好兄弟
  十月半施饼是个大事, 既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次日霍凌打量自家摊位,左看右看, 总觉得还缺个布招子。
  “镇上识字的人比村里多, 要是有个布招子, 在街上也更醒目,来买的人都会看一眼, 看多了就记住了。”
  颜祺点头道:“确实,我见镇上不少没有铺面的摊贩也会在摊子前立招子,像是卖馄饨的、卖刀剪的、卖炙肉的几家都有。”
  他路过时观察过,布招子不难做, 无非是扯一块布锁了边,在上面绣出字来, 只是难在要找人题字。
  图样大,布料粗, 刺绣方面不需多精细。
  “要是有现成的字样, 十月半之前,我夜里赶赶工就能绣出来,不过咱们要起个什么名?”
  颜祺说罢, 不禁笑了笑,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的小摊儿也要有能打在招牌上的字号。
  “叫城隍庙馅饼行不?犯不犯忌讳?”
  这么叫是最好记的, 然而他有些担心城隍庙里的道长不愿意。
  “怕是不太行。”
  霍凌顿了顿道:“不如叫庙前街馅饼,依旧能和城隍庙搭上关系。”
  “这个好。”
  颜祺弯了弯眸子, 高兴道:“那咱们是不是还要找个人题字?我看街上有代写书信的书生,只是不知要什么价钱。”
  这一点霍凌早有打算,“不必那么费事, 莫忘了红梅嫂子家就有个读书郎,也不需写得多好,能让识字的看清就是了,且说实话,好不好的,咱们也分辨不出。”
  “是春树?我倒是差点忘了。”
  他感慨道:“齐大哥和红梅嫂子当真是厉害,能供出一个读书郎。”
  土里刨食的泥腿子门户,能出个会读书的可谓祖坟冒青烟,再有一二功名傍身,家里几代都能跟着沾光。
  “三家屯那个学塾也收姑娘和哥儿,但只要满六岁的,怕年纪太小没定性,姑娘哥儿本就考不得功名,要是学个几天就被叫回家,夫子岂不是白费工夫。”
  提到这个话题,霍凌道:“大哥大嫂早就决定,等英子到了岁数时就把她送过去,还能和冬花儿做个伴。”
  颜祺惊讶道:“竟有学塾肯收姑娘和小哥儿?看来这夫子不是那等老古板。”
  “那老童生在十里八乡口碑不错,早年里还教出过一个秀才,正在镇上教书。”
  两人刚刚为了比划摆布招子的地方,站到了摊子前面去,这会儿有人赶着驴车经过,霍凌牵着颜祺的胳膊,两人一齐避开,而后接着道:“以前我和大哥都没成亲时,就说以后有了孩子,定要攒钱送孩子去念书,不为考功名,只为识得几个大字,不做睁眼瞎。”
  他向颜祺道:“现今我还是这么想,等咱们有了孩子,无论是哥儿还是小子,都送去念书,能念出名堂最好,念不出也不妨事,过个几年认足了字,不想念了就回家来,想种地就种地,想赶山就赶山,想做别的,要是真有那本事,也尽管去做。”
  供孩子读书并不是简单事,笔墨书本都是金贵东西,多少有些许天分的,寒窗苦读多年尚且考不出名堂,害得家里白白花销,故而肯送与科举无缘的姑娘小哥儿去念书的人家十分难得。
  纵使颜祺平日里节俭,常舍不得掏钱,但对于送孩子去读书一事,同样十分赞成。
  “有识字的机会,怎能舍去不要,咱们小时候没这福气,孩子这辈有了,是该送去的。”
  “等孩子学会了,还能反过来教咱们。”
  霍凌看起来惦记这档事很久了。
  颜祺莞尔:“那都多少年后的事了。”
  “哪怕是十年后,咱们才三十多岁而已,又不是老头子,还能笨到学不会?”
  闲话一来二去就扯远了,越说越热闹,任谁来听,都当他们俩肯定已经有孩子了,哪知八字没一撇。
  待过了早食的时辰,颜祺暗暗问霍凌,是不是要去朝奉口。
  得了肯定答复后,他蹙眉叮嘱,“你可千万别跟他动手。”
  “都说了,不至于。”
  霍凌给他吃定心丸,“我路过大杨家的铺子时,喊上他一起。”
  霍凌和杨庆生虽关系好,可一个在山里,一个在城里,少有相聚的机会,只能趁杨庆生回村看望家人,而霍凌正好下山时吃顿饭,说说话。
  早前跟杨庆生说起,道他们冬后会日日来镇上出摊卖馅饼,对方就已盼望起来了。
  “昨天没顾上,正好今日顺路和他打个招呼,再抓他个壮丁,帮我把这桩事办了。”
  上门不空手,他提起事先准备好的山货,颜祺又装了荤素各五个馅饼,一并让他拿走。
  杨家卖伞,入冬后难免生意平平,关外冬雪干爽,落在身上也不会化水,压根没人买伞挡雪,除了偶尔卖出的普通油纸伞,至多卖些漂亮的小花伞给那些爱美的小娘子和哥儿。
  霍凌料定此时的杨庆生肯定在铺子里闲得抖腿,到了地方,掀开挡风的厚棉帘子一瞧,果不其然,他眼见对方摆手打发走伙计,亲自把铺子里的伞挨个撑开,用鸡毛掸子扫灰。
  “这位客官——”
  伙计不认得霍凌,招呼声说了一半,就被杨庆生噼里啪啦地打断,“你小子原来还知道我这铺子门朝哪里开?早几个月就跟我说下了雪就来,下了雪就来,雪都积三尺厚了,我愣是左等右等都没见着人。”
  “你吃羊肉锅子还是鹿肉锅子了,火气这么大。”
  霍凌悠哉悠哉进门,把带来的东西放下,馅饼的香味溢散飘出,他先听到小伙计的肚皮“咕噜”了两声。
  伙计怕挨骂,缩了下脑袋躲去柜台后,杨庆生笑骂道:“早上没吃饱还是怎的?”
  他也不和霍凌客气,直接拿出一个给了伙计,自己也捧了一个吃。
  霍凌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道:“你还说你家伙计,我看你也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弟妹和我大侄子呢?”
  “最近生意淡,我那老丈人和丈母娘想闺女和外孙了,就把娘俩接回娘家住几日,莫说早食了,现今一天三顿我都让伙计出去买着吃。”
  他吃完一个馅饼,再拿一个。
  “你也不能怪我饿死鬼托生,我嫂夫郎的手艺这般好,谁闻了味儿不饿?”
  “喜欢就多吃,别的没有,馅饼管够。”
  霍凌接着笑道:“怪不得你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原来是媳妇儿子都不在家。”
  他抬胳膊顶了下杨庆生,挑眉道:“我手头正好有桩事要办,你跟不跟我一起?就当找个乐子。”
  “哎呦,你这副德性我可太熟了,从小到大,你但凡来了这劲头,就有人要倒霉。”
  杨庆生连馅饼都顾不上吃了,匆匆擦了擦手,豪气干云道:“说吧,是不是有人惹你了?就咱俩过去够不够,不够我再叫几个人!”
  “又不是去打架。”
  霍凌按住他跃跃欲试的手,“昨日得知镇上出了几个学着卖馅饼的,我找包打听去探了探路,三家里有两家打着我们的旗号招徕生意,其中一家我让包打听雇人去对付,另一家则是个青壮汉子,我打算自己去会会。”
  他将前情说明,杨庆生当即撸袖子道:“走走走,现在就走,这等大事你真能憋得住,今天才来告诉我,昨日来找我,我就找人给你办了,多余寻什么包打听。”
  此人越说越气,直接朝霍凌肩膀捣了一拳,“你还把不把我当兄弟?”
  一番话豆子似的蹦下来,把后面的杨家伙计都看愣了。
  好在平日里杨庆生也是这性子,并不会端个老爷架子指手画脚,不然怕是伙计要被惊掉下巴颏。
  “我来找你,你不一样是托人去打听和跑腿,说不准还搭个人情进去,何必?”
  霍凌也不恼,无辜道:“要是不把你当兄弟,我今日会来找你?自己也不是不能去。从小到大,我哪次闯祸没叫着你一起?”
  “确实,做坏事的时候你从来忘不了我,做完了你往山里一窜,和猴儿一样,你爹都逮不住,留我在家挨揍。”
  杨庆生牙疼似的撇撇嘴,“快别提了,说多了我真要上火。”
  霍凌乐了好半天,待杨庆生同伙计交待一番后,两人出了铺子,一并往朝奉口走。
  “就是那个摊子。”
  街角处,两人站定,抻直脖子张望着馅饼摊。
  如包打听所言,摊子后只一个高壮汉子,岁数不大,起初他背对着两人做饼,做完后转过身来,霍凌和杨庆生看清长相,齐齐愣住了。
  “霍老二,我怎么看着这人这么眼熟?”
  杨庆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我没看错吧?这不是余家狗剩子么?”
  霍凌也很意外,怎也没想到抢生意的是个“熟人”。
  “是他没错。”
  杨庆生立时激动道:“要是他就说得通了,这厮从小到大都爱和你作对,摆家家酒时那些姑娘哥儿爱拉着你拜堂成亲,他就嚷嚷你抢他媳妇夫郎,打又打不过,像苍蝇一般恼人。哪怕后来跟着他娘改嫁去了外村,听了些风言风语,竟还回来找你打架,直到你进山赶山,一年到头在村里露不了几次面,才总算是消停了。”
  另又道:“他出摊也不带家里人,别是还打着光棍吧?”
  杨庆生“啧啧”数声,“你成亲前也是有名的老大难,一朝娶了夫郎,消息肯定传出好远,他现今看你抱着夫郎热炕头,肯定甭提多气了。”
  依杨庆生的意思,余狗剩是见霍凌生意好,且还成了亲,有意给霍凌添堵,霍凌则不太相信。
  “买锅买炉子也是一笔花销,他多半是真的缺钱,又想不到能干什么,学着卖馅饼,运气好了能赚一笔,还能恶心恶心我。”
  两边也是多年未见,霍凌和杨庆生并不清楚余狗剩如今的路数,但他俩胜在默契十足,当下商量几句,便趁摊子前没人时,大步走了过去。
  余狗剩听得脚步声,抬头看来,见两张熟面孔步步走近,登时面露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