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
疯月无边 更新:2025-09-27 09:04 字数:3327
画室里的松节油味道浓得呛人。
刚下课的季斯时从一旁探出头,盯着时鹤鸣移动的画笔看。
平头猪鬃刷在钉好的亚麻画布上铺开大片深沉的蓝,怨不得不少艺术家对蓝色及其偏爱,这浑郁的蓝如同一片海,汹涌的暗流隐藏在平静的海面上。
不光是海,也是一面镜子,囚徒从中看到自己。
季斯时看着画布出了神,他看着那蓝色感觉自己正站在高台上,头顶是触手可及的明月,身下是万丈深渊无尽地狱,无数森白的骸骨瞪着空荡荡的眼眶,以一种向上抓挠的姿态堕入灼热岩浆。
他听到暴戾的风吹过白骨,将无数嘶哑怨毒的诅咒带到他耳边。
他们说你看见了吗,这里躺着的都是些妄图揽月之人的骸骨,他们不是死在逐月的路上,他们都死在月亮面前!
你以为你爱上的是心软的神,你错了,错的离谱!神没有心,神有四万八千相,慈悲相,怒目相,老者相,众生相…..唯独没有爱人相。
你见他的所有相皆是虚妄!都是朝露,是泡影!
时鹤鸣的余光先是看到一颗卷毛小脑袋凑过来,又看见两颗漆黑的眼珠一味的盯着他的画笔眨也不眨,有些被可爱到。“斯时,你要不要学画画?”
这句话把季斯时从那可怕的幻觉中拉了回来,“啊?画画…..好啊!”
“画画第一步先是钉画布…….然后在画布上打好底稿。”时鹤鸣含笑递了一个调色盘给他,示意季斯时看中间的蓝色。
“你可以用蓝色打底稿,蓝色是最包容的颜色,可以被任何颜色覆盖…….”
顾云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将话打断,季斯时看见顾云舟推门走进来,无比熟练地接过伸向自己的调色盘,然后俯身在时鹤鸣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顾云舟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警告和隐藏的很好的傲慢。
他看见时鹤鸣皱着眉头,略有些焦急地跟顾云舟走了出去,出门前特意叮嘱自己在画室里等他,他很快就回来。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后,季斯时站在画布前抖着手指抹开那抹蓝,指尖深深扣进画布里。
未干的油彩沾满掌心,他盯着画布,突然抓起大号猪鬃笔狠狠捅进颜料罐。血红混着黑泼撒在宁静的蓝天上,笔杆折断时木刺扎进虎口,他在疼痛中咧嘴笑了。
神没有心,没关系。
他给神一颗心,让那空壳子长出血肉,让自己泛着腥气的心脏跳动在神的胸膛。
他要让神变回人,拥有七情六欲,五毒八苦,他会陪在神身边,同他一起渡那九难十劫。
第27章 他要绝望的爱你一辈子了
山间凛冽的风裹挟着轮胎摩擦地面的焦臭味扑面而来,时鹤鸣站在护栏外,看里面闹的正欢的人群。
刚才顾云舟急匆匆过来,同他说宁昫宸和一群人打赌,不自量力的和他们去盘山公路那边赛黑车,他和裴临渊轮番劝过都没有任何作用。
只能过来找自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去帮着劝劝。
时鹤鸣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跟着去了,他一进赛车场就看见宁昫宸倚在改装车引擎盖上,正眉飞色舞地听着旁人说话。
“阿鹤!”宁昫宸瞄到时鹤鸣的身影出现在赛车场,眼睛倏然亮起,蹦跳着就要往这边冲,却在触及时鹤鸣略带责备的目光时刹住脚步。
“阿鹤~是不是顾云舟和你说的!他跟你说我什么了?”
“过来。”时鹤鸣看见宁昫宸完全没有从车边离开的意思,就径直穿过弥漫着酒味与荷尔蒙的混乱人群,来到宁昫宸身边。
“别做危险的事,回去吧,你的朋友都在担心你。”
宁昫宸听见这番话,喉头滚动了两下,抬头看过去的眼神像一头饥饿的豹子,年轻的身体在夜色中蒸腾着危险的温度。
“你呢阿鹤,你担心我吗?”还不等眼前的人出声,他又像害怕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开口把话岔了过去,“别担心我很厉害的阿鹤!不会出事的!”
害怕什么……害怕那诱人的嘴里吐出他不愿听的话语。
宁昫宸说完就把头低下去,不敢看时鹤鸣的眼睛,接着赌气似的抬脚踹飞了旁边的易拉罐。易拉罐撞在防护栏上,发出一声脆响。
“和我们回去,现在,立刻。”时鹤鸣见刚才的劝导丝毫不起作用,男孩依旧执拗着不肯离开,只得稍微冷下语气。
阿鹤要生气了……宁昫宸本想立刻跟他们回去,抬脚的瞬间脑海里响起刚才那人的话,那人说追人不能一味听话,要适当拒绝,这样可以勾起对方的征服欲。
对,就这样!要让阿鹤对他产生征服欲!
宁昫宸抬起的脚就又放了回去,他转身钻进车内。
改装车引擎发出野兽般轰鸣,时鹤鸣只来得及抓住对方甩过来的外套,便眼见着那车奔着夜色飞驰而去,耳边远远传来男孩充满活力的叫喊声。
“阿鹤!赢了这场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不说话就当你同意啦~”
裁判尖锐的哨音响彻夜空,比赛开始了。
改装车如离弦之箭划过漆黑的公路,盘山公路一共六道弯,一道比一道险,最后一道弯更是连护栏都没有,赛道外就是陡峭的悬崖。
时鹤鸣听见观众席上爆发出欢呼与尖叫,宁昫宸将车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倾斜,安然无恙的顺利过了第一道弯,后视镜擦过岩壁几乎迸出火星。
接下来的几道弯,宁昫宸通过的也十分顺利,危机发生在最后一道弯上。
众人的尖叫混着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时鹤鸣从前方实时转播的屏幕上看见改装车尾部冒着浓烈黑烟,轮胎在山道间不停打着滑,里面的人表情凝重,满头冷汗,正试图踩刹车将失控的车停住。
眼看着前面就是没有护栏的路段,以目前的状况,宁昫宸绝对会连人带车撞入悬崖,尸骨无存。
时鹤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纵身跃过护栏,长腿跨过旁边停着的一辆杜卡迪,拧开钥匙,踩下油门追了过去。
时鹤鸣不顾山风灌进气管带来灼烧般的疼痛,只一味加大马力,终于以极快的速度追到最后一个弯。
他看见宁昫宸的那辆改装车尾部已经出现细微的火花,这对油车来说几乎是致命的!而车上的人正握着方向盘,勉力意图使这发疯的钢铁巨兽停下。
时鹤鸣立刻欺身过去。一切都仿佛是慢动作,宁昫宸在两车擦过的瞬间,在金属摩擦迸溅的火星中,看见时鹤鸣冷着脸,单手撑住自己车顶,身体轻巧又无比迅捷的翻身一跃,越进副驾驶座。
他像一尾游龙,游进自己身旁。
阿鹤来救我,居然是阿鹤不顾危险来救我!
那辆可怜的杜卡迪大魔鬼被孤零零甩在后面,时鹤鸣顾不上对车主说抱歉,立刻伸手解开宁昫宸身上因为车身形变导致卡死在锁扣的安全带,另一只手握紧方向盘,他来的时候记下了后面的路况,这个弯道后面有一块平缓的坡道,上面都是柔软的绿草。他在心里计算好时间,盯着前方弯道的距离,眼看着那车马上就要冲出车道,冲下悬崖。
众人都以为这俩人必死无疑,纷纷低下头不敢看这出人间惨剧,顾云舟和裴临渊目眦欲裂,指尖深深刺入手掌,是他们错了!他们就不该把鹤鸣扯进来!
电光火石之间,时鹤鸣伸手揽住宁昫宸的腰,右腿蓄力将肌肉紧绷成拉满的弓,看准时机一脚踹开改装车紧闭的车门,弃车纵身向下一滚。
改装车在岩壁上擦出巨大的划痕,最终直直的扎进漆黑的悬崖里。
顾不得惋惜那辆车,时鹤鸣紧紧握着从车上掰下来的后视镜,将其深深按在地上减速,努力控制着方向,后视镜在车道上划出阵阵逼人火星,终于使两人有惊无险的转过弯,滚进旁边那块草地。
因为衣服穿的厚,时鹤鸣仅是手被火星灼伤,手腕上的肌肤被蹭破了点油皮,而宁昫宸因为全程被护在怀里,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他瞪着一双狗狗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人光洁的下颚,心跳一声比一声快,快到要冲破这层皮肉的牢笼,不知廉耻地将自己怼到倾慕之人眼前,如玫瑰枝条上的夜莺般不知疲倦的终夜歌唱,然后将浸透自己心头血的玫瑰送到爱人床头。
时鹤鸣缓了一口气,低头柔声询问怀里的人,“你有没有受伤?”
宁昫宸感受到那人的关怀,脑子里又闪过他不顾危险跃入自己车里的样子,一时间竟忘了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只顾着傻呆呆的抚上那近在咫尺的脸。
你怎么这么好啊?
这让他如何不爱你?
他完了,他要无比绝望的爱阿鹤一辈子了…….
“呜呜呜阿鹤……对不起…….我差点连累你和我一起去死……..呜呜呜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别不要我!!!别不理我哇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