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作者:
疯月无边 更新:2025-09-27 09:04 字数:3313
他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现在进退两难,跟被架在火上烤没什么两样。
放了老师就等于承认皇帝做错了事,皇家威严有损;若不放老师,老师费劲心思在江南为朕博得好名声,这一颗颗民心就会倒向霍光,老师的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
算了,威严有损就有损,皇帝凭什么不能做错事,跟其他选择比起来,只有这一条路不伤害老师,才能走。
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说那句话时,一声清脆的鹤唳从殿外传来,离门较近的官员颤颤巍巍地探头一看,一只通体雪白的,头顶鲜红的鹤正张开双翅,在金銮殿上方盘旋。
见屋内人并未有所动,天上接二连三的又响起几声鹤唳,若说第一声鸣叫带着一点请求,那后几声就颇有几分急切的催促意味。
里面的,搞快点!快把那东西拿出来,时鹤鸣已经在屋里做好饭,等着小皇帝回去吃饭了,真是的,一会儿菜都凉了!!!
磨磨唧唧的,鹤也是要吃饭的啊!
但更令众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发生了,只见屋内霍光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来。
“陛下,臣还有一事,此事刻不容缓!”霍光抬起头,语气里带着豁出去的决绝,眼神却淡淡,“臣霍光冒死,参奏丞相沈樑,通敌卖国,豢养私兵,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在此!”
第68章 人间戏王谢堂前事
通敌卖国?豢养私兵?
霍光的话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入一盆冷水, 朝堂众人一改之前的寂静。
压抑的惊呼、倒抽冷气的声音、衣袍摩擦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无数道目光,惊骇、怀疑、恐惧、幸灾乐祸……齐刷刷地钉在霍光递出去的那张泛黄的纸上,又惶惶然地投向龙椅上年轻的君王和阶下面色依旧沉静的丞相。
在他们眼里,沈樑做出这档子事并不稀奇, 他可是连皇帝都能拉下马的人, 说他没做这事才算得上稀奇, 让他们如此失态的是, 率先将窗户纸捅破,打破平衡的人居然是霍光。
霍光为何会做这个先挑头的人?
君王的心脏在冕服之下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是老师.....一定是老师做了什么, 老师料到我会被沈樑为难,安排霍光为我解围。
想到这儿,祁时安强压下涌上心头的甜蜜,现在还不是想老师的时候,霍光此举相当于彻底同沈樑撕破脸。
这意味着过去他, 沈樑和霍光维持的稳定局面已经被打破, 下一个出手的人会是谁?沈樑吗?还是老师?
老师此举定然不光是为他解眼前之急, 还有更大的筹谋在后头。
不管了,老师这么做自有道理, 反正无论如何, 老师的苦心孤诣都是为了他。
祁时安心中思绪纷繁,面上却不显,仍维持着刚听到霍光发言时的表情,接着他将目光缓缓移向丞相,刻意停顿了片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沈樑,眼神里带着帝王的审视、难以置信的痛心, 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被臣子背叛的愠怒。
“沈相?”祁时安的声音不高,却轻而易举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在大殿中兜了一圈又重重砸向地面。
沈樑紫袍玉带,身姿挺拔如松柏。面对眼前石破天惊的指控和君王的目光,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脸上一分惊惶失措也无。
他方正的脸上,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极幽微的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他甚至没去看那个致命的证物,只是唇角牵起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捉摸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了然。
“陛下明鉴。”沈樑的声音平稳如初,好似古井无波,“清者自清。”
君王的目光在沈樑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艰难地辨认着什么。最终下定了决心,带着好像被逼到绝境的沉重与无奈,疲惫地闭上眼睛。
“拿过来。”祁时安倚在龙椅上,手按向自己紧皱的眉头。
郑保立刻小跑着下了玉阶,接过霍光手里的纸,用双手捧了,恭敬地呈到祁时安前。
祁时安将其接过,指尖触碰到纸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这纸的厚度不对,比寻常信纸厚了一倍,定有什么东西藏在纸里。
意识到这一点,祁时安面不改色继续手里的动作将纸展开。
他看的很快,一呼一吸间就浏览完全部字迹。
此刻若是系统在场定会为祁时安展现出的精湛演技拍手叫绝,只见祁时安缓缓抬起眼,望向阶下的沈樑。
“此事.....”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勉力压制心中巨大失望和愤怒后的疲惫,“干系重大,骇人听闻。仅凭这一纸书信,朕.....不愿轻信。”
“沈相乃是股肱之臣,是先后辅佐过父皇和朕的兄长的忠臣重臣。朕犹记得,皇兄骤崩,朝野汹汹。是沈相力排众议,扶朕于危墙之下。丞相于朕,亦师亦友,于国,他夙夜操劳,年不过半百,两鬓就已苍苍。这桩桩件件,朕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都记着呢——”他说这话时,眉头依旧紧皱,眼睛里带着感激与悲痛,可若群臣再看的仔细些,就会发现他们君王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阴冷的弧度。
“可朕为天子,承天命,系万民,将军既参奏,那便不得不查!彻查到底!掘地三尺见个分晓!既要堵住这天下悠悠众口,更为了护住忠臣的清白!构陷者定斩不饶。”
祁时安微微吸了一口气,放软了声音道:“在此期间委屈丞相,暂回府邸,静候勘问。且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不得离府半步。”
他说完了,又提高声线对着底下群臣:“严台,你身为九卿之首,现命你与廷尉宗正典客等人即刻接手此事,要严查此证所列诸事,务求详实,不得有丝毫徇私枉法!”
沈樑听见祁时安这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被软禁的不是他自己。只是低头整了整袖口,动作从容不迫。
“臣,遵旨。”
临下朝的时候沈樑没有像往常那样先走,而是留在了殿内,他把目光投向空荡荡的龙椅,唇边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小皇帝,翅膀硬了,长大了。
是谁改变了他?
沈樑收回目光,走出了空无一人的大殿。
此时,改变了小皇帝的罪魁祸首,正站在桌子旁,低着头认真地给小皇帝编辫子。
“老师~系那根,那根白青色更衬我的面色。”
祁时安托腮望着镜子里他身后神色专注又柔和的时鹤鸣,笑得眯起眼睛。
好喜欢老师,好喜欢。
真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或是让所有人都消失,天地都消失,只剩他和老师,就在这个小屋子里,过只有彼此的神仙日子。
“在想什么?”
他盯着的镜子想得正出神,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是时鹤鸣,他脸上带着笑,叫他看看编的怎么样。
“我在想...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这话他说的极轻,梦话似的,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见。
“早上你走没多久,郑保派人送过来一瓶开的正好的小雪素.....你看,是不是挺配的。”
祁时安回过神,发现时鹤鸣别出心裁的在自己鬓边插了几朵月白色小花。
铜镜太大,立在桌前看不清楚。祁时安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面龙纹手持镜来。
他把镜子拿到脸边左看右看,欣赏了半天,欣赏够了忽然蹭地一下站起来,转身扑了时鹤鸣满怀。
“老师编的真好看!安安好喜欢!”
祁时安像无尾熊一样,牢牢地扒在时鹤鸣身上,脸颊蹭来蹭去,手也不安分地沿着背沟一路向下。
“安安,别闹。”
时鹤鸣躲闪不及,被小皇帝热情的拥抱搞的耳根通红,不得不揪着脖领子将人从身上撕下来,自己坐到床上。
“今日上朝,沈樑他们为难你了?”
时鹤鸣说完这句话久久不见回话,抬头一看,发现祁时安正抱臂站在原地,表情凶狠中带着委屈。
算了,安安小孩子脾气,自己惹生气的,自己哄吧。
他无奈地笑笑,冲着祁时安拍了拍腿。
“安安,过来。”
见时鹤鸣主动叫他过去,祁时安用鼻子哼了一声,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把头往在时鹤鸣腿上一枕,像大猫咪纡尊降贵地冲着主人翻出毛绒绒的小肚皮。
人,你可以摸我。
老师,你可以摸朕。
时鹤鸣看懂了他的暗示,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他的头发。
“沈樑他们今日可有为难你?”
祁时安眯着眼睛,嘴里黏糊糊地吐出一句话:“有哦,他们逼我给您定罪。”
“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了?”祁时安的眼睛忽然睁开,一眨不眨地盯着时鹤鸣看,“所以您才派那只鹤过去?提醒霍光?”
“您和霍光商量过什么?什么时候商量的?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