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
七日林檎 更新:2025-09-27 09:16 字数:3293
晏漓置身撒莫蝶构筑的扭曲幻觉中,却见谢见琛一会儿狞笑、一会儿冷嘲热讽,嘴唇一张一合:不该诞生的孽种,你配被在乎吗?
字字皆为诅咒,验应着十余年来他的彷徨、他的寂恨、他的妒怨,像一根上吊的绳结,无形无时无刻地勒在脖子上——名为不详命运的绳结。
恍惚间,他听到呜呜的哭泣声,是幼时弱小无依时自己。那个霉湿的声音飘过久远的时空,呜咽着求助:谁来救救我?
“你说啊,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既然恨我,为何要生下我、为何要接近我?!”
长久以来压抑着的熊熊燃烧的怒火席卷天地,巨镰越舞越凌厉,劈斩间卷起道道风刃。
“晏漓,你醒醒!”
谢见琛试图唤醒他。
“你是我如今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你生母一事,亦不可听信太后一面之词!”
转眼间两柄利刃已然相接百余回合,若是地利人和,只怕会打得大为酣畅爽快,可此时显然不是犯武痴瘾的时候。
“还在骗我?”毒素深积的男人此刻已完全为心魔所控,“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吗?”
好在地下并不算宽敞,使得巨镰不能尽然挥开,无形间为谢见琛减轻许多压力。
“你不会,”谢见琛坚定回应,“你当然不会。”
“……呵呵。”
但闻晏漓咯咯笑了一声,缓缓曳步上前。
就当谢见琛以为他神智有所好转之时,只见男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将过来,毫不避畏谢见琛的剑锋——迎了上来!
谢见琛听到剑刃没入胸膛血肉的声音,他大惊失色,握着剑柄的手霎时脱力:
“你疯了?!”
真是不要命!!
就在这惊惧一瞬,眼前人再度闪身消失。
不过眨眼的功夫,方才横劈的镰刃再度自上空截下,转了一个角度,拦在他身前。
光洁的镰刃上映出自己淌下冷汗的脸庞。
胸口猝然攀上陌生的触感,修长灵活的手指如同一条冰凉的蛇,在外人不能光顾的皮肤上画圈打转。
“这里,是心的位置。”
谢见琛:“——?!”
晏漓出现在他身后,一手轻柔地环着他的胸口,一手在他眼前晃着镰刃,红到发黑的眼眸在刃面上诡艳地闪烁。
“这一弯刃,很长、很利的。它从这里穿进去,噗嗤、噗嗤……你在先,我随后,这样我们就能永远钉在一起了。”
……这个人,彻底疯了!!
他森然地贴在谢见琛后颈,谢见琛虽紧张得大气不敢喘,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上正悄悄朝着身后人穴位摸去,不想又被眼疾手快的晏漓双臂反剪在身后。
“……疼!”
“不听话的孩子必须要受到惩罚,不是吗?”
晏漓声音极轻。
“不过,很快就不会痛……”
正当谢见琛的心悬到嗓子眼时,身后之人忽地一声闷哼。
“当啷”一声,镰刀倒在地上,成年男子沉重的身躯直直地压下来,将毫无防备的他扑倒在地。
“晏漓?晏漓?!”
方才还处于极度癫狂的男人此刻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任谢见琛如何晃动,都不再予以半点反应。
“看起来,我来得还不算迟。”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与此同时,地下监牢上方的机关不知何时早被启动,随着轰隆隆石板移动的巨响,地面的光亮尽数照了进来。
猝不及防的明亮刺痛了谢见琛的双眼,不住簌簌留下两行眼泪。
满室狼藉被映彻,“女鬼”们在强烈的光线下瑟瑟发抖,而这时的谢见琛才看清晏漓的颈旁竟被扎入一粗而长的银针,银针其上还衔着一根材质奇怪的细管型物体。
肩膀被人拍了拍,蹲在地上的谢见琛扭过头,但见少女游刃有余的脸上浮现出惊愕之色。
“怎么还哭了?”顾芷兰向他晃了晃手中那个奇形怪状的黑色武器,“别担心,只是麻醉镖。”
谢见琛一头雾水,不明白顾芷兰怎会出现在如此危险的地方:“麻醉?镖?这是什么暗器,你做了什么……?!”
顾芷兰无奈叹了口气:“他只是昏睡过去了,不信,你探探他鼻息。”
谢见琛这时才想起来去探晏漓的气息,发现他的呼吸虽较平时微弱了些,却还算平稳均匀,心中最大的时候且算落了地。
“好了,擦擦你的眼泪,别一副死了老公的模样,没出息。”顾芷兰将谢见琛拉起来。
虽然他不能完全听懂顾芷兰在说什么,可自己也觉得在女孩子面前掉眼泪颇为丢人,两把抹干泪水。
“顾姑娘,你为何会在如此危险的地方?”
顾芷兰不答,一反从前的内敛温婉,昂首勾唇道:
“你们的表现很出色。”
谢见琛皱眉:“什么意思?”
“很抱歉,利用了你们。”
少女毫不避讳地承认。
“不过,你们确实是我计划中最大的功臣,”顾芷兰极为欣赏地看向他,“若非有你二人摆平一切需武力摆平的因素、吸引全部火力,我的计划便不可能得以实施。”
“……果然,”他看着眼前这个格外陌生的顾芷兰,“从那夜初遇你起,你便是在有意引导我这样做吧。”
“芷兰……?”
察觉到打斗声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苏苍折返回来,却见长身玉立的少女泠然现身。
“啧,麻烦。”
随着机关的启动,地面撒莫蝶的香气亦然钻入地下。顾芷兰拿手帕捂住口鼻,看向谢见琛:
“冉兴文已被我用麻醉镖制服,我们上去说话。”
……
地下这昏暗的方寸间再如何惊天动地,天幕依旧是自顾自地月沉日升。
罪孽深重的安达王子死在了曾亵玩过的姑娘手下,歇芳楼的幕后掌权者冉兴文亦被控制了起来,楼内所有的女孩终于得到解救。
至此,歇芳楼——这座人们心中的魔窟,再不能掀起一丝风浪。
在将楼内翻了个底朝天后,谢见琛终于找到了解撒莫蝶解之毒的草药,加急制出解药后发至家家户户。
“县尉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沙口县百姓永世难忘啊!”
“若非有您,小女恐怕就要在那般非人的折磨中惨死了!”
“可不是吗,有您解决掉那些可恨的安达狗,俺们汉子再也不用给他们日夜种那劳什子毒草了!”
沙口县一扫曾经的压抑阴霾,男女老少脸上现出先所未有的笑颜,众人纷纷围住谢见琛,无比感激地攥着他的手,涕泗纵横地道谢。
“诸位见外了,既在此为官,这便是是在下应尽的职责。”
“大人……”
满面皱纹的村民看着他真挚的眼睛:
“那些官老爷,一个个谁不是嘴上说得好听?但是真将我们这些可怜老百姓放在心里的,却只有您了!”
有人附和:“就是,咱们谁不是心知肚明,上头那些人,早就不要咱们安云州这块穷地了!”
谢见琛看着众人失落的神情,心中亦是一阵酸涩:“老人家……”
“小县尉。”
顾芷兰自远处走来,递来一个让他过来的眼神。
“那么,我改日再来探视诸位。”
谢见琛拜别众人,跟了上去。
“可是有什么要事?”
顾芷兰:“那些安达余孽如何处置?”
谢见琛:“县令怎么说?”
“县令得知你连州官都敢杀的光荣事迹,早背上家当连夜跑路了,生怕一并受了牵连罪。现下,这县里能管事的便只你一人了。”
谢见琛:“……”
敢情一屁股烂摊子都给留给他了。
谢见琛想起那县令庸碌的模样,只怕缺德事也没少干,无奈扶额:
“倒是让他捡了个便宜。”
顾芷兰:“要杀吗。”
“不杀,”他说,“这些安达人不在少数,杀尽可解一时之恨,对县中带来的破坏却是几代都偿之不尽的。”
“那你的意思是?”
“暂时充作劳役罢。”
“嗯。”
顾芷兰点点头,似乎料到了他会这样说。
见她一直是这副古井无波的表情,谢见琛试探地问:
“苏苍自昨夜后一直想见你,眼下暂无要紧之事,你……可要去看他一眼?”
“没必要,我对他无话可说。”
“你一直对他避而不见,只恐他会越来越吵。”
“我知道……”顾芷兰烦闷地按着太阳穴,“问题是,我跟他根本就不熟,是真的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