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作者:李酶酶      更新:2025-09-27 09:20      字数:3279
  坐在她旁边藏蓝色军服的副部长冷哼一声:“还算识趣,没有反击。”
  “弃车保帅嘛,能做到这份上的资本家哪有愚蠢的。”兼任应急指挥官的情报总监一幅很忙的样子,“散了吧散了吧,不会留什么把柄给我们的。”
  最后一位穿蓝灰套装的女性带着些不清不楚的笑,说道:“不过打完棒还得给个枣,褚所长,你看着办吧。”
  褚兰英微微一笑,颔首。
  她是研究所主负责人,是分管科研的副部长,也是对接基金会资助项目的代表。
  ……
  嘭!
  晚上九点半,远离沿海的繁华城市中心,有着独特艺术造型的集团大厦灯火通明,伴随73层办公室内一声巨响,玻璃桌面裂开了一道长缝。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收回手,看一眼绽开的仿真表皮,里面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机械零件。
  没多在意,他抓起电话走到落地窗前,气急败坏:“刚来的消息,又拆了咱们一处基地!保障部太不讲理了!”
  “哼,操控军权的跟你讲什么道理。官无商不富,商无官不安,该怎么做还看不明白吗?去联系褚兰英,把她拴牢了!别让她翅膀长硬就忘了本!”
  听着对面严厉的教训,他变形的表情慢慢归正,不甘地低下头:“知道了。”
  ……
  啪!
  程冥一下坐起身,炽亮的光闯入视野,很刺眼。她捂住额头,消毒水的味道涌入鼻腔。
  是在医院。
  任务结束,本来应该去健康检测中心例行检查,但她太困了,睡着了。队友大概以为她昏厥,医疗车直接把她拉来了这儿。
  左手插着葡萄糖输液管,右手——
  “姐姐?没事了吧?”严蓉在她右边,撑起上半身看她,双瞳莹亮。
  程冥愣了愣,放下手。
  好像离了程染后,这还是第一次,在病房醒来有人一直守在她床边。
  “没睡好,吓到你了吗?”她抱歉地笑笑。
  小溟不高兴地在她脑海里嘀咕:“我不算一直守着你吗?”
  哗啦,一侧帘子被拉开。
  “你可不只没睡好啊。”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手持着检查单,皱眉看向程冥,“你们部门这么不人道呢?怀孕了还执行任务?”
  第73章 你不会觉得这是我们的孩子吧?
  医生走了。
  挥一挥袖不带一粒尘埃,只留下十米见方纯白病房内,世界毁灭般的死寂。
  和床上床下尸体般静默无言的两人。
  当然,算意识数量的话,是三人,再加小溟一个。
  严蓉一页页翻着超声影像单,看不懂,但不妨碍她理解医生的话——
  宫腔有孕囊,形状不规则,可能先兆流产症状。
  “我要当小姨了?”她一脸天真无邪,丢出这平地惊雷般的语句。
  一下把某人快要飘走的魂拽了回来。
  然后斜睨程冥:“所以你是怎么——”
  知道对方离谱发问的背后是满到快要溢出来的疑惑,程冥恍惚地回了回神,艰难开口:
  “这个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我可能,确实可以孤雌生殖。”
  身体是出了点问题,一直都有征兆。
  生理期很久没来了。
  不过出于所谓的“体质差”,她这日子从来没准过,也就没太上心。现在想想,更或许是因为人鱼卵生,本来不该有生理期。
  以及,这期间食量异常增加,小溟总嚷着饿。
  仔细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十月份下到红石湾海底,撞上怪物行动,对面不知道带的什么挥发性溶剂,她当晚情况就很不对劲,紧接着,小溟用了孢子丝……也就是在那之后,身体才开始异常缺乏能量。
  听见时钟到了8点,严蓉推了轮椅下楼去取餐,留她一个人静静。
  程冥仰头靠在大白枕上,感觉天花板在一阵阵膨胀旋转,颅骨下的枕头也不知道是硬是软,很没有实感。
  闭了眼,她难以启齿地,在脑中问:“你之前……放了孢子进来?”她是在质问小溟,“你那菌丝,根本不是分生孢子梗是吗?是接合孢子囊,还是藏卵器?”
  炽白的灯光亮晃晃穿透眼皮,各种知识在脑中纷杂成一团,她很努力地企图理出个头绪来解释当前状况。
  接合孢子囊是配子囊,藏卵器则更直白,是真菌的雌性生殖器官。它们都能产生有性孢子,而且能进行同宗配合,即自体有性生殖。再加上,人鱼似乎也能孤雌生殖……程冥觉得自己脑子要炸开了。
  可以解释,但匪夷所思到无法理解。
  或许是觉得太复杂听不懂,鱼菌保持缄默。
  忍受不了它装聋作哑的寂静,程冥抿紧了唇,激烈翻涌的神经信号只传导一个清晰信息——说话!
  “呃……”小溟发出了拟人化的语气词,“我不知道。”
  它仿佛还挺委屈,“你不喜欢营养菌丝,我就用了孢子丝……可能,掉进去了。”
  她的手穿插在菌丝间,像要将它们拉断的力度,绷紧的筋肉感受到和真发相差无几的柔顺,与它将这东西放置在她身体里时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所以说,眼下情况大概是,藻菌的有性孢子和她体内排出的卵子结合了。
  而她的卵细胞也不知道是人的是鱼的还是混合型的……妊娠囊不规则,因为压根不是人类胚胎。
  这世界太疯狂了。
  程冥放开菌丝,翻过手背捂上眼睛,视野变得更加黑暗,但压不下那天旋复地转的混沌。理智上她知道这是意外,情感上她对这样的意外接受无能。
  “你——”牙关咬合,她想说点什么,但这一个字之后就消了声,哽在咽喉。
  感受到她逐渐的低落、抑郁,精神面貌像一块被霉菌侵染的湿布,洁白里长出灰褐的斑点,夹杂上了负面的、甚至称得上是怨恨的情绪……它的语气淡了下来,化身客体般的冷漠抽离:
  “繁衍是生物本能,你不能责怪我。”
  她们是一体的。
  怨恨它,是在怨恨自己。
  程冥被纯棉医用被子压得有点喘不过气,索性掀开一角坐起来,转头看向旁边黑白分明的胶片质报告,心脏搏动频率渐快。
  超声波勾勒的影像里,空腔间花白组织团块占比不算大。
  现在还只是初期,有什么办法把它弄出来?
  她无声无息咬住下唇,像回到最初发现小溟存在时,忌惮而恐惧着不知来路、不知去处的寄生物,总在想尽办法试图清除。
  那时候没几天她就被迫接受现实敢于触碰菌丝了,可现在,她却不敢去碰自己腹部一下,害怕里面那团东西会突然急速鼓胀,穿透子宫壁,扎进她的血肉,吸干她的养分。
  唯一的庆幸,是在外面的医院,而不是健康检测中心。
  照她这涉密又涉险的身份,亲密关系绝对会受到重点关注。不然,她这会儿将要面对的就是来自保障部的盘问了。
  她半点经不起调查。
  程冥四下环顾,企图找一把尖锐刀具。
  “你想干嘛?”小溟冷静问。
  两分钟后,伴随屋里“嗵”一声沉闷巨响,咔嚓,病房门被推开了。
  倒不是严蓉回来了。
  比严蓉糟糕多了。
  戴着圆帽戴着手套的医生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需要静养的可能流产的虚弱的病人,连人带被从病床摔到地上,自己跟自己扭成一团。本该是齐脖的短发,现在却有大片乌黑细丝从她背脊绕下,蜿蜒缠住她全身。
  输液管也崩落在一旁,挂钩上吊瓶摇摇晃晃,葡萄糖液洒在瓷砖地面上,积起一洼水渍。
  听见动静,屋内正值水深火热的一副身体加两个意识都静止了,齐刷刷望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外人。
  这画面很诡异。
  更诡异的是,医生第一反应不是尖叫逃窜,而定定看了病房里两秒,突然后退,“砰”地关上了门。
  “……”眼看人跑了,程冥像条被海藻缠住的鱼,急了,“松开我!有人!”
  小溟用菌丝捆她的手,狡猾地把被单打起结,成功缚住这条大鱼。
  还是那波澜不惊的语气:“你先把剪刀放下。”
  “你先松开!”
  “你先放下。”
  “你不松我怎么放?”
  “你不放我不敢松。”
  “……”
  一片混乱。
  太相似就是这点麻烦,一旦双方同时开倔,好像世界毁灭都跟她们无关了。
  好端端的,程冥倒也不是突发奇要自残,主要是想试验一下,腹中未知生物会不会对外界危险有明显反应。
  但没想到,小溟的反应更大。
  床单和菌丝在身上打卷,程冥气喘吁吁,终于停了挣扎,片刻,哧地咬牙笑出声:
  “你不会觉得,这是我们的孩子吧?别发疯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