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安南以南      更新:2025-09-27 09:39      字数:3797
  
  “侧妃毕竟是陛下指给太子的第一个枕边人,若是连行礼这样的规矩都学不好,岂不是叫人凭白笑话!”
  “陛下,臣妾真的是一番好心……”
  嘉明帝摆摆手:“你也别哭了,朕都知道,送些礼物去给江氏压压惊,此事也就算过去了。”
  尤贵妃观察着嘉明帝的脸色,又说:“太子发了好大的火呢,臣妾那宫人现在还躺在榻上下不来。”
  嘉明帝阴沉了脸色:“堂堂侧妃,也是她能大不敬的?太子这算是手下留情了!”
  尤贵妃连忙换了语气:“陛下说得是,臣妾回去就好好教训她!”
  嘉明帝道:“太子自小性情冷淡,这一次中毒之事原本就是亏欠了他,侧妃是他自个挑的,自然会好好护着。”
  他脸上多了几丝笑意:“他身旁若多个知心人,倒也算是朕这个做父亲的一番心意。”
  尤贵妃闻言,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这一遭是她看轻了这侧妃的作用,如今乃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原本还想趁热打铁,试探下羡儿的婚事,如今看来……却是不能再提了。
  她咬牙平复了一番心绪,又试探道:“臣妾也许久没见过端王妃和清河郡主了,特地邀了她们后日来宫中小坐。”
  嘉明帝眼角微动,淡声说:“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尤贵妃按下诸多心思,颔首称是。
  第40章
  东宫。
  青莲八角烛台火光摇曳,在姜时雪的眉眼上落下一片飘忽光影。
  她纤细的眉头微微拧起,脸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银烛急得团团转:“昨儿刚退热,今天又烧起来,可会对侧妃身子有碍?”
  太医安慰她:“稍安勿躁,侧妃乃是邪气入体,阴阳失调,又未拔除病根,才会反复发热,微臣已经加重药量,侧妃按此方煎服五日,即可药到病除。”
  宫中的太医都是百里挑一,银烛又如何会不信服,她忙道了谢,找人一起去抓药。
  太医出了姜时雪的寝殿,转头又折进一旁的偏殿。
  祁昀立在窗边,稀疏天光泼落在他的衣袍之上,整个人看上去冷峻无情。
  太医佝偻了背脊,将姜时雪的病症如实禀报:“殿下,侧妃身子康健,此番热症乃是因为病灶不除,见风过劳,才会忽然晕倒,微臣已开了方子,只要调养得当,并无大碍。”
  “只是微臣号脉还发现侧妃近日有情志不畅,肝气郁结之相,还需疏肝解郁、理气畅中,否则假以时日必会损伤元气。”
  祁昀盯着院中随风摇曳的白玉兰,并未答话。
  太医恭敬地行了一礼,躬身告退。
  待太医走后,冷渊才出声问:“殿下要不要去看一看侧妃?”
  祁昀垂眸,注视着袖口上被她的珠钗刮花的的蟒纹,淡淡道:“不必。”
  另一边,姜时雪烧的迷迷糊糊,竟梦见了许久没想起的旧事。
  梦中已尽晚春,满园海棠开败。
  未免她伤怀,侍女们更加勤快,每日要来海棠苑扫上许多回。
  偏偏这一日,无人敢近海棠苑。
  姜时雪只身一人前来,说想在海棠彻底开败前好好游一游院子,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姜府以姜时雪马首是瞻,谁又敢违背她的命令,负责洒扫的侍女乖巧地候在院外,只待她游赏玩再进去打扫。
  可一刻钟之后,侍女撞见姜时雪满面泪痕冲出海棠苑,钗环都散了几根。
  侍女要问,姜时雪只说自己贪玩从树上摔了下来。
  此事惊动了姜父姜母,姜府上下鸡飞狗跳,大夫一茬一茬的来给她检查,生怕她摔到了哪里。
  只是人没伤到哪,姜时雪却莫名其妙大病一场。
  大夫说她积郁成疾,乃是心病。
  姜家二老只觉得蹊跷,自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又尚未及笄,只是个孩子,怎么可能积郁成疾?
  姜夫人里里外外问了个遍,最后是银烛猜测着说:“隔壁顾公子不日举家都要迁往上京,姑娘自幼与顾公子相好,莫不是因为这个?”
  隔壁顾家早年间也是清贵人家,后来家族落魄,只剩一个鳏夫顾先生带着独子顾行之生活在此处。
  顾行之长姜时雪三岁,因着有一个教书先生作父亲,小小年纪便通文达礼。
  偏偏姜时雪自小最不喜欢诗书,早些时候最不喜欢隔壁这位牝鸡司晨的读书郎,暗地里还说他一派迂腐文人模样。
  只是邻居做久了,难免有来往,姜时雪渐渐与这位顾公子相熟起来,但在姜夫人看来,女儿和这位顾公子也并无过多交集。
  怎么的就为顾公子的离开心伤不已了?
  姜夫人虽然知道不妥,但还是出面去请顾行之,就说他临别在即,姜府想设宴为他送别。
  偏偏践行宴上,姜时雪死活不肯露面,最后顾行之说:“听闻姜妹妹尤在病中,怀静可否前去探望?”
  姜夫人看着眼前进退得当,行事妥帖的少年,猜测出些什么,欣然允诺。
  读书人家又如何,若是她的雪儿喜欢,她定当竭尽全力帮她成事。
  这顾行之既然志在功名,将来定然有不少要花钱的地方,若是两个孩子能成,姜家也定会竭尽所能托举他。
  可惜顾行之到了月华堂,吃了一记闭门羹。
  姜时雪坐在梳妆镜前,听窗外少年语气温柔,言辞恳切道歉,撅断了手中的金簪。
  三日前,她得知他要举家搬迁的消息,放下所有颜面,求他不要离开。
  可却换来少年一句:“阿雪,你有你的路要我走,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她哭着求他:“行之哥哥,余州的学府也是一顶一的好,若你愿意,我还可以求爹爹帮你请当世大儒来做你的先生……”
  少年生着一双凛若秋霜,清冷似雪的眼,偏偏他整个人总是含着笑,如同皎月昭昭。
  这个人就连拒绝的话都说得如此温柔:“阿雪,我知你好意,将来待我在上京安定下来,你可以来找我游玩,可好?”
  她气得转身就走,思索一夜,还是鼓足了这一生最大的勇气,悄悄翻进了他的院子。
  那时顾行之正在收拾行李,她亲眼瞧见他将自己送他的紫玉狼毫珍重地收到包袱中,再也忍不住满心委屈,推开他的门冲了进去。
  顾行之被她吓了一跳,旋即脸色微变:“阿雪,你怎么会在这……这于礼不合,我送你回府。”
  姜时雪将庚贴摔在他面前:“顾行之,你去上京前,得先和我交换庚贴。”
  十二岁的少女一派骄横霸道的模样:“待我及笄,你就来娶我。”
  顾行之青隽的眉缓缓拧起。
  他凝视姜时雪许久,弯腰拾起庚贴,将庚贴递给她:“阿雪,不要胡闹。”
  姜时雪将头仰得极高,却还是止不住扑簌簌掉落的眼泪。
  她不肯接过庚贴,一字一句对他说:“顾行之,你敢说你对我无意?”
  顾行之看着面前睫毛濡湿,眼尾泛红的少女,心尖微颤。
  但他还是拉起她的袖子,掰开她的手,将庚贴塞到她手中:“我视阿雪为亲妹,你恐怕是误会了什么。”
  昨夜伤她一次还不够,这个人现在还要站在她窗前,说着什么不能继续照拂于她,望她今后好自珍重的破话!
  姜时雪一把将金簪对着窗棂的方向抛了出去。
  金簪刺破窗棂,划破顾行之的脸颊,带着殷红血珠坠落。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顾行之在原地静静立了一会儿,终是弯腰拾起地上断掉的金簪,无声离去。
  两人的告别到底是不体面的。
  没有承诺,亦没有期许。
  几日后,顾行之前往上京的路上遭遇劫匪,马车坠崖的消息传来。
  姜时雪发了疯一般央爹爹派人前往搜查,直到那时,姜家二老和季琅才知,她心里将此人藏得有多深。
  百丈高崖,她亲自前去,跟着搜查之人一点点探查。
  直到最后划破了一身衣裙,弄得一身伤,终于在血肉模糊的残肢边,找到了一只被人折断的金钗。
  她攥着金钗,彻底昏死过去。
  爹娘和阿琅守了她足足四日,她才悠悠转醒。
  醒来之后,她命人将于顾行之有关的一切都收起来,那只金簪也被深埋在海棠树下。
  她告诉爹娘,顾行之的死并不是因为她,她劝过他别去上京,这是他的命,她只会难过很短很短时间。
  一切都仿佛如她所说,她很快恢复了正常,每日和季琅瞎闹,欢快的笑声如同铃铛般成串飘到隔壁的顾府。
  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已忘了顾行之。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看见祁昀的第一眼,那个会站在海棠树下对她微笑的少年,就这么挣脱了梦境,活灵活现地站在了她面前。
  多年过去,她连他的名字都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