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安南以南      更新:2025-09-27 09:40      字数:3778
  
  “若那侧妃当真落在歹人手里,还有命活着回来?”
  “东宫日日有药味飘出来,我看过不了多久,便要传出侧妃殁了的消息……”
  “宫规明令禁止在背后谈论主子,你们几个,自去领罚!”
  忽有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在她们背后响起。
  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忙跪了一地:“奴婢参见四公主!”
  四公主提着食盒的手在微微发颤。
  她扫了众人一眼,声音冷厉:“妄议主子乃是大罪,念你们今日是触犯,本公主便暂不禀报你们的管事,若再让我听到这些话,本公主绝不轻饶!”
  她唤身边的宫女在此监督:“看着她们,一人掌自己十巴掌!”
  宫女们纷纷磕头谢恩,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四公主一路走到东宫,直到进了春和殿,才泄气般晃了晃,无力地扶住院里的石桌。
  银烛听到动静,忙跑出来,见是四公主,着急道:“殿下怎的忽然来了,可是有什么新消息?”
  四公主颔首。
  那日她与阿雪宿在一个院子,不知不觉中了迷药。
  待到醒来,才知道阿雪失踪,还死了几个小妾。
  她到底是皇家的公主,嘉明帝就是再不喜欢她,也不会让她名声有损。
  四公主被悄无声息接回了宫中,随之传出的消息便是太子侧妃又病倒的消息。
  四公主心中煎熬不已,可又不知阿雪的下落。
  为了配合“侧妃养病”,她时不时便会来东宫探望。
  就在今日,她终于收到了皇兄送来的信。
  或许是怕人多眼杂,信上只说阿雪一切安好,皇兄会亲自接她回宫,让她在宫中安心等待。
  一切安好。
  可是阿雪有没有受伤?又遭遇了什么?
  这些她一概不知。
  四公主这些时日常常夜半惊醒。
  小妾的尸身被送回来时,她看到了一眼。
  于是在梦里她常梦见死去的人成了阿雪,阿雪哭着对她说:“阿楚,我好疼。”
  短短数日,四公主便瘦了一圈。
  她甚至想,若是当时被掳走的人是她就好了,她毕竟是皇室的公主,父皇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被掳走的人……是阿雪。
  妃嫔被掳走,历来还有活着回来的先例吗?
  银烛见四公主面色不好,忍着性子倒了杯热茶给她,一碰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寒凉如冰,银烛吓了一大跳,心也重重沉下去。
  她声音有些发颤:“四公主,侧妃她……”
  四公主忙摇头:“银烛,我刚收到皇兄的信,说阿雪安然无恙。”
  银烛松了一口气,但见四公主眉头紧锁,不由得开口问:“殿下,侧妃可是还有什么事?”
  宫女的议论萦绕在耳边,四公主心里难受,忽然拉住银烛的手:“银烛,你还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你们侧妃?”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荒唐,若是联系得上,她们会一直能空候在宫里吗?
  哪知银烛犹豫了片刻,说:“殿下,我们侧妃一直有按时和老爷夫人通信的习惯。”
  “我们不知道侧妃在哪里,但若是侧妃安定下来,说不定会和老爷夫人写信联系,你若有事,说不定可以先告诉他们,在让他们代为转达给侧妃。”
  四公主眼眸一亮:“好!我们就试试这个法子!”
  银烛找来纸笔,落笔时,四公主忽然不确定道:“皇兄会看你们老爷夫人同阿雪的信吗?”
  银烛摇头:“太子殿下从不干涉他们。”
  四公主稍稍放心,提笔疾书。
  墨迹未干,银烛便匆匆拿着信去送了。
  四公主看着屋檐上振翅而飞的鸟,心中默默祈求。
  如何可以,希望阿雪能听进她的话。
  既然已经离开,便别回来了。
  别回这座……会吃人的牢笼来。
  ***
  营帐条件艰苦,姜时雪的腿伤稍稍愈合后,便搬到了徐辰毅的府上。
  徐辰毅不喜奢华,将军府内外都十分简朴,加之西北之地风沙大,这府邸自然比不得上京鲜亮。
  徐辰毅命人打扫了从未有人住过的垂松庭,还早早叫人添置了几盆色彩鲜艳的花以作点缀。
  将军府上下都觉得稀奇,将军多年以来独身一人,起居从简,何时会想着搬些花来点缀?
  一时间众人都在猜测,是有什么人要来?
  忠义将军鳏居多年,对故去的将军夫人情深义重,从未有人会往他要新娶或纳妾方面想。
  姜时雪踏进将军府的时候,下人们都是又好奇又迟疑。
  将军不会纳妾,但这姑娘的年纪……瞧着也就只比将军小个十来岁,难道是将军家里的晚辈?
  又见季小将军也跟在她身后,一副鞍前马后的模样,就更是好奇了。
  徐辰毅笑着对姜时雪说:“西北之地苦寒,比不得上京,若还差什么东西,便同我说。”
  徐辰毅得知祁昀正往此处赶来后,便离开了营帐,回了驻军大营。
  今日也是抽空前来迎她,匆匆用过一顿饭后,又赶回了大营。
  府里的管事姓王,是个上了岁数的中年人,引着姜时雪在府里走了一圈,特地交代姜时雪:“姑娘,将军说您在府里行可以随意行动,但老奴还是想提醒您一句,东边的落梧阁,姑娘莫要踏足为好。”
  姜时雪仔细应下,随口问了一句:“王伯,那边是住着什么人吗?”
  旁边的季琅忽然开口:“是供奉着将军妻儿的牌匾吗?”
  王伯叹气:“季小将军说得对,正是供奉着夫人和小公子的牌匾。”
  姜时雪只知忠义将军多年前丧妻,此后再未续弦,但不知缘由。
  王伯也像是被勾起伤心往事:“那时将军和三公子一同领兵出征,三公子战死沙场,传回来的军报有误,说是将军和三公子都没了……”
  “夫人受到刺激难产,诞下来的小公子还未睁眼,便随夫人去了……”
  姜时雪怔在原地。
  王伯抹了把泪,连连致歉。
  王伯走后,季琅沉声说:“那场战役原本能赢,是圣上临时撤走左骑将军的增援令,才导致忠义将军被敌军围困,九死一生。”
  姜时雪想到什么,问:“那是哪一年?”
  “天元六年。”
  天元六年。
  若是姜时雪没记错,宣德皇后也是那一年薨的。
  所以在同一年,阿昀接连失去了三个亲人?
  许是白日里听闻此事,入夜之后,姜时雪做了一个混乱冗长的梦。
  梦中兵戈相交,狼烟四起,一派混战。
  她在战场上翻找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声音都已经哭哑。
  她不知道自己在找谁,只是用手刨开那些泥土,抹掉已经干涸的血液。
  直到最后。
  她看到了祁昀。
  姜时雪是被痒意弄醒的。
  她感觉到自己满面湿痕,有人在用温热的手指帮她拭去眼泪。
  似梦非梦间,姜时雪猛然惊醒。
  月色如霜,映在榻边人的眉眼之上。
  他眼角低垂,黢黑的瞳像藏着一团冷渊。
  姜时雪惊疑不定,抬手摸向他的脸。
  是冰凉而柔软的,不似梦中了无生气。
  姜时雪红了眼,一把抱住他的腰,将整个人都埋在他怀中。
  祁昀轻轻回抱住她。
  片刻后,他的手掌抚到她脑后,强迫她抬起头来。
  两人对视许久,祁昀倾身,吻住她的唇。
  年轻的恋人,唇齿交缠,没有一方甘心示弱,似要将那些惊惶痛苦,思念牵挂都宣泄。
  姜时雪忽然轻哼一声。
  唇角破了,有腥甜的血珠冒出。
  她有几分羞恼,推开他。
  祁昀不让,相反,他托着她的下巴,舌尖轻轻吮上去。
  如同一只……吸人血魄的妖鬼。
  第二日中午,徐辰毅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祁昀早早等候,徐辰毅刚从马上翻身而下,便见一个冷如冰霜,清隽非凡的年轻人立在门口。
  西北的风带着几分凛冽,鼓动得他袖袍如鹤翅,整个人便好似遗落凡尘的谪仙。
  舅甥俩也不知是谁先迈出步伐,两人在台阶上紧紧相拥。
  一身甲胄未来得及卸下的徐辰毅此时竟如懵懂孩童,潸然泪下。
  祁昀紧紧拥着这个他自小最喜欢的二舅舅,惊觉他居然已经比他高了。
  毕竟……已经十年未见。
  祁昀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已经沙哑:“舅舅,别来无恙。”
  徐辰毅放开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比我都高了!只是还跟小时候一样干瘦干瘦的!”
  祁昀微微露出些笑:“小辈们争气,堂兄如今也比舅舅高了,他能吃,长得也比我胖些。”
  徐辰毅离开上京时,两个孩子都还未满十岁,如今再见,方觉时光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