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
闲弓 更新:2025-09-27 09:40 字数:4013
然而这个奇怪的联想刚在迷迷糊糊中冒头,就被远处此起彼伏的叫唤声打断了——
“阿烟——你在哪儿啊——”
“青竹——”
“阿烟姐姐——”
沈清逐支起沉重的眼皮,瞧见上山路上涌来的一大群人,那几张仅见过一次却无一不焦灼的脸庞,终于脑袋一歪,不省人事。
醒来时,头顶是光秃秃的床架子,昏沉光线中,他呆了几秒,视野中只有房顶鳞次栉比的瓦片。
嗓子干的像要冒火一样,沈清逐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一只粗瓷茶碗就到了他的唇边。沈清逐一口气喝完才感觉好一点,抬眸,瞧见一截水蓝衣袖下的莹白皓腕,正把茶碗搁在旧木桌上。
“还要吗?”殷海烟问他。
沈清逐摇摇头,嗓音依旧沙哑:“什么时辰了?”
殷海烟:“酉时。”
沈清逐看了眼窗外,怪不得天已经黑了,原来睡了一天。
旁的话还没多说上一句,院子外头传来动静,殷海烟还没出屋相迎,那人已经风风火火地掀帘子进来了,声音比人先到:“阿烟啊!你家那位该醒了吧,没醒也把他叫醒来垫垫肚子!”
殷海烟看向来人,道:“刘婶子。”
沈清逐也看过去,他还记得这是围在今早在门口打听的人之一。
刘婶子端来一只小锅放在桌上,瞧见床上的人果然睁开了眼睛,锅上盖子一掀,露出满满一小锅白粥,卖相很不错。
“这病人得吃得清淡点,团子,快进来,把菜和馒头都拿上来。”
团子是个羞答答的小姑娘,刘婶子的女儿,原先一直站在屋门口不敢进,这会儿被她娘招呼,才捧着一只大瓷碗小心翼翼地进来。瓷碗里盛着几样家常菜蔬,刘婶子往桌上一看,还有一只碗里盛着黄瓜炒鸡蛋。
殷海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王婶子送来的。”
刘婶儿嗔怪地看她一眼:“知道了,就跟你王婶儿亲。”转头又是一脸慈祥关切,拉着沈清逐的手,关切道:“青竹啊,好点了没?好点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待会儿喝药不伤胃,来,婶子扶你起来。”
说着就要上手。
沈仙君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忙支棱起来:“我好多了好多了,谢谢......您的关心。”
刘婶子舀了一碗粥塞他手里,见怪道:“青竹啊,这就是你见外了啊,跟阿烟一样,叫我刘婶子就行。”
沈清逐:“......好,刘婶子。”
刘婶子喜笑颜开,“好好好,快吃吧,阿烟,你也还没吃饭呢吧,过来吃点。”一边又对着沈清逐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殷海烟看着沈清逐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心中乐不可支,怕自己绷不住笑出来,把小团子叫到外屋给她找小零嘴吃。
刘婶子就等着她出去呢,人一走,她立刻压低了声音说:“你看你,婶子一来就有劲儿吃饭了,敢情就是为了让阿烟伺候你才躺着的吧。”
沈清逐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由得瞪大眼睛。
“我......”
我不是!我没有!
刘婶子不等他说话,掩唇而笑:“别跟婶儿装,我家男人也是这样,但凡生点小病就要哼哼唧唧,不丢脸,婶儿都懂,都懂哈。”
沈清逐:“......”
刘婶子又说:“我们桃源村呀也三四年没添新人了,你俩加把劲儿,争取明年,明年给桃源村添个新人。”
沈清逐:“......”
沈清逐脸颊滚烫,硬着头皮,一字一句地解释:“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刘婶子四下打量了一番,道:“家里就一间屋子一张床,还糊弄婶子呢?”
沈清逐忙道:“我睡地上。”
“胡说,你生病了,阿烟又不是没良心的还能让你睡地上?你不知道你今天昏倒的时候阿烟多着急,一下午跑遍了城里的医药铺。”
“……”
他还……真不知道。
殷海烟不知道刘婶子和沈清逐说了什么,反正离开的时候,刘婶子春风满面,拼命给她使眼色,殷海烟一头雾水,进屋里看见沈清逐满脸通红,眼神飘忽,仿若被调戏了一般。
“?”
殷海烟狐疑道:“刘婶儿怎么你了?”
沈清逐低着头嗫嚅:“没,没什么。”
殷海烟:“!”
更像是被调戏了怎么回事?!
她自己都还没吃上呢!
殷海烟走过去,捏起他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从脸颊到脖颈,哪里都不放过。
除了脸格外红些,眼神慌张些,确实没什么。
“真没事?那你慌什么?”
沈清逐被迫抬起头,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睫毛疯狂颤抖着,一双含雾的眼睛里除了慌乱就剩只剩震惊,“真、真的,你别问了。”
殷海烟觉得刘婶子不像是会调戏良家妇男的人,遂作罢,“算了,喝药吧。”
沈清逐这才解脱。
喝完药,殷海烟给他投喂了几颗蜜饯。
沈清逐腮帮子塞的鼓鼓的,目光一会儿落在灯光下抄话本子的身影上,一会儿落在自己交叠在一起的手指上,沉默好一会儿,主动找话题道:“那个,挺甜的。”
“嗯,”殷海烟合上书,温柔笑道:“下午刚买的,你喜欢就好。”
或许是火光映衬,她那副俊雅的眉眼在夜晚总显得格外温柔,沈清逐眉心一跳,赶忙已开视线,没由来地想起刘婶子的那番话。
“你去兰城里买药了?”
殷海烟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他头埋得极低,声音也轻缓。
她笑了笑,走过去,吹灭灯,冰凉的手掌又覆上他的额头:“嗯,看来大夫开的药还不错,睡吧。”
沈仙君心脏狂跳,翻身下床,简直要结巴了,“我、我睡地上。”
“诶,”殷海烟轻抚上他的肩膀,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道,将他推上去。
眸光缱绻,声音温柔地好似裹了糖浆,
“病人怎么能睡地上呢?你靠里边,我睡外边。”
第6章 买香膏
半个月后,沈清逐痊愈了。
不管外面的流言如何,他身体一有好转,马上就申请回归打地铺的生活。
不过俩人好歹也同床共枕了大半个月,虽然在床上泾渭分明,但殷海烟对于取得了重大突破的自己已经是非常佩服的了。
只是她还不太满意。
他似乎在躲着她。
某日,殷海烟醒得早,便斜倚在窗边,看向院里那道如玉树般俊逸的背影。他正在弯腰浇竹子,一汪汪水从木瓢中泼出来,在空中形成一道道流畅的弧度。青色腰带束住沈清逐窄瘦的腰身,直起身时整个人比翠竹更挺拔三分。
腿伤痊愈之后,他每日卯正起床,洒扫庭院,浇竹浇菜,做好早饭煨在火上等她起来吃,日日不耽搁,脑子里像是住了一只准时报时的大公鸡一样。在空闲时他便会去寻他的白月光的踪迹,阴差阳错在兰城找到一份活计——在一家酒楼里当场作画。
殷海烟去看过,此作画非彼作画,更像是一种新型卖艺的性质,只不过付他工钱的是酒楼,他只管在酒楼雅堂里,闻琴音便提画笔,充当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不得不说,想出这个主意的人也是个商业鬼才,左边是袅袅琴音,右边是美人作画,酒楼的生意倒也蒸蒸日上。
若是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就罢了,殷海烟相信自己迟早有一天能够得偿所愿。但是不行,他在躲她。
是近几日做得太明显了吗?
她看得明白沈清逐并不是因为厌恶她而躲着她。
上界的仙人大多清心寡欲,就算不是真的清心寡欲,也大多克制己心,藏之抑之,不敢公然示众,虚伪不堪;妖魔则不然,天性重欲,就拿白日宣淫来讲,在仙人眼中就是寡廉鲜耻,在妖魔族群之中则是司空见惯。
殷海烟自认自己已经是魔族最有自制力的人了,宠幸过的小魔侍也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说实话,她以前都没对谁这么有耐心过,毕竟身份压在那儿,魔主一挥手,谁不眼巴巴的凑上来?至于仙界的,她以前也从未尝试过,一是立场不同,真招惹了未免又要麻烦缠身,二是这种事情看个两厢情愿,她不喜欢勉强。
但是在这位身上,两人互不知身份的时候,却是一个送上门的好时机,她实在喜欢他,就算勉强一把又如何?到时候回上界了,谁还会再把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拎出来说道说道不成?
沈清逐对她的目光似有所感,下意识回头,但侧了半边身体又猛地刹住,如一把锋利的剑,停在将要出鞘时。
然后他放下木瓢,出门去了。
这段日子,沈清逐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
譬如殷海烟的总是若有若无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譬如那目光里亦真亦假的炙热,譬如话语动作间偶有的分寸极好的暧昧,譬如夜深时身侧的似是而非的撩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