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闲弓      更新:2025-09-27 09:40      字数:4020
  
  听闻此声,殷海烟微微侧过头,勾唇一笑:“呀,原来还有个活的啊。”
  像个索命的笑面阎罗。
  那双眼睛明明被遮住了,目光却如有实质一样穿过白绫落在他身上,把他逼得一步步后退。
  下一瞬,那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对方一抬手,一股没由来风裹挟着红沙便迎面扑了过来,瞬间将他连人带刀一起掀翻!
  红沙止息,刀也碎成了渣渣,蛛网一样铺在地上。
  片刻安宁后,那人挣扎着爬起来,摸着自己胸口,大喜过望地自言自语:“我没死......我没死......”
  再次看向殷海烟的眼中难掩复杂情绪,“你是魔主......别杀我,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见他这个反应,原本想斩草除根的殷海烟又不想杀他了。
  “无上境里,像你这么怕死的倒是少见。”她抬起苍白无血色的手,翻来覆去地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洗干净了,才若无其事地捡起一旁掉落的油纸伞。
  只是这一番动作另旁边的杀手跟着紧张万分,见她拿起伞,悬着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魔主的警告伴随着一声惊雷,平静又威严地传入杀手耳中——
  “回去告诉你们的祖宗,不要什么活儿都接,当心断、子、绝、孙。”
  驿馆内横尸遍地。驿馆外,天地之间,挣扎摇晃的高草道中,只剩一把油纸伞,缓缓在漆黑雨夜里移动,像一朵盛开于淤泥中的白莲。
  ——
  沈清逐来到山匪安营扎寨的山头时,大雨已经停歇,树上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响,陷入了一种静谧与躁动的平衡之中。
  营寨似乎急于迎接一件大事,肉眼可见所有人都是步履匆匆的模样。一些人手上端着托盘,托盘里摆放着着酒肉,另一些还往檐上挂红绸子。
  一胖一瘦两个山匪跑到沈清逐藏身的树下偷懒。
  瘦子忍不住抱怨:“累坏我了,大当家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白天才把人掳来,晚上就要成亲!偏偏赶在这么一破下雨天!”
  沈清逐神色凝重。
  成亲?阿烟果然是被他们捉去了。
  在上界的比拼可以不论力气单论修为,男女之间差别不大,可现在是在人界,她一个弱女子,就算再有力气,又怎么打得过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不行,得赶紧把她救出来!
  又见胖子捶捶发酸的肩膀,从衣袖里掏出一只肥嫩喷香的烤猪蹄儿,在瘦子同伙面前晃悠炫耀,猥琐地笑起来:“只要记着,跟着大当家有肉吃就好了,抱怨那么多干什么,又没让你去替他入洞房!累不着你!”
  瘦子吞了口唾沫,看着猪蹄儿的眼睛都直了。他上手去抢,两人克制地打闹一番,把猪蹄一分为二,狼吞虎咽地啃食。瘦子吃得满嘴流油,口齿不清:“嘿嘿,我倒是想替他去入洞房,你是没见到那姑娘多水灵,那大眼睛一瞪你,哎哟骨头都酥了,我今儿个还上手捏了把小腰,现在还有香味呢,比这猪蹄还香,给你闻闻香不香?”
  他贱嗖嗖地把手伸出去给胖子闻,可胖子半天没搭腔。
  瘦子正奇怪呢,嗦完手指上最后一点油,把脖子往后一扭,颈间突然传来一阵凉意。
  一把大砍刀横在他的肩膀上。
  粗糙刀刃上的露水,顺着刀尖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他油滋滋的手上。
  “别出声。”身后的人沉声道。
  瘦子腿肚子直打哆嗦,死死咬紧牙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喊出来,身后人又问:“她在哪?”
  谁?
  他呆滞片刻,那刀主人不耐烦似的加重手劲儿,温热的液体瞬间从脖颈出流下来。
  瘦子人都吓傻了,“我说我说!别杀我,那个姑娘关在西北角的柴房里!”
  沈清逐神色一凛,抬手将他劈晕,潜入西北角柴房。
  ——
  嘎吱一声,门开了。
  草垛处的人先是身体一震,然后仿若看见了救星一般哀嚎,可惜他的嘴被一大团布堵住了,只能发出呕吐一般呜呜的叫声。
  沈清逐把那团布拽下来,才听懂他的话:“大侠,大侠!你是来救我的吧!大侠,救救我,我给你钱,多少都行,求你救救我!”
  他被捆住了双手双脚,只能匍匐地爬向他。
  整个屋子一览无余,可是只有这个胖男人,没有阿烟。
  沈清逐皱眉问:“跟你一起的姑娘呢?”
  男人想起来什么,眼中露出惊恐又愤怒的神色:“她被人救走了!”
  “谁救的?既是救人,为何不你连你一起救?”
  “一个瞎子,是个女的,她太可怕了......别说了,兄弟,你先给我解绑,让我逃出去,我的家产都给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城里米行王贵仁的儿子,以后整个王家的钱都是我的!连县太爷都是我舅舅!你救救我......”
  就在这胖男人呼号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一阵鞭炮声,热闹的欢呼一阵高过一阵,隐约夹杂着几声“入洞房”的字眼。
  沈清逐脸色一变,抬脚就要离开。
  “等等!你怎么也不救我!”
  身后的人嘶吼。
  沈清逐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救人不救他了。他将那团布狠狠塞回他嘴里,冷冷地看他一眼,“想活命就闭嘴。”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地上匍匐的男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身体不断地蛄蛹着,十分狼狈,可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兴奋。
  ……
  外头的人还在闹这位“新郎官”大当家,沈清逐率先破开后窗户,进入所谓的新房内。
  新房不大,他几乎是一眼就看见床沿上坐着的新娘子,红盖头遮着脸,安静乖顺得堪称诡异。
  沈清逐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缓缓走近她,试探道:“阿烟?”
  新娘子不语。
  沈清逐眉头紧皱,索性一把掀开盖头。
  然后他愣住了。
  不是她。
  穿喜服的女子杏眼圆脸,一脸惊恐地盯着他,半晌后哆哆嗦嗦地大喊一声:“姐姐——”
  沈清逐察觉到不对劲,忽地后背一阵发毛。
  他立即转身,抬手,钝刀顿时挡住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
  那人是从房梁上跳下来的,出手极快,沈清逐心中已然明白这恐怕就是另一位救人的,却来不及说话更没空看,只能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格挡之中,那人却突然转腕,白伞甩飞了出去!
  沈清逐心中一惊,刀刃却收不住,他尽全力偏移,刀刃直直地擦过她的臂膀!
  血珠从水蓝衣袖上渗出来。
  “阿......烟?”
  昏暗视线中,沈清逐认出了她。虽然她眼上覆着一层白绫,但认出她也只需一眼。
  沈清逐内心突突狂跳,额头甚至渗出冷汗,他后怕极了,不敢想那一刀要是真刺进了她的心口该怎么办。
  殷海烟脸色亦苍白如纸,原地踉跄了一下。
  沈清逐慌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凉得厉害,快要冻住了一样。
  他沉声道:“你怎么了?眼睛怎么回事?”
  殷海烟摇摇头,由他扶着走到床边,抬手在那新娘子身上盲点几下,新娘子忽然抖得浑身如筛糠一般,小声抽噎:“姐姐,你怎么了?”
  沈清逐看明白了,她刚才是给这姑娘点了穴位,在这里埋伏那位“新郎”。
  殷海烟坐靠在桌边,虚弱道:“我没事。回去再和你细说,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外面的那群人。”
  沈清逐说:“王婶子已经去报了官府。”
  新娘子听了这话,却哽咽道:“官府不会来的......”
  沈清逐一怔,“为何?”
  “不劳而食的禄蠹,这帮山匪还没闹出过人命,要他们插手,除非谁的命交待在这里。”
  除去人命关天之外,都是小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才让这伙山匪猖狂到现在。
  新娘子又补充说:“他们互相勾结,其实有些山匪只是拿这当个营生的活计,每年都还会回家里去。”
  沈清逐握着手中的钝刀沉默片刻,转身就向外走。
  殷海烟拉住他的衣袖,覆着三寸白绫的小脸微微仰着,脆弱又坚韧,“你知道的,我们本不该管这儿的事情。”
  沈清逐却轻轻抚开她的手:“不该管也已经管了。”他微沉的目光落在她眼上的白绫上,顿了一下又轻声道:“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时间有一瞬间的凝滞。
  殷海烟说:“好。”
  “你的眼睛,是他们干的吗?”
  殷海烟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不是,旧疾而已。”
  沈清逐默然看了一眼对着空无一人的窗户说话的殷海烟,走出屋子。
  不一会儿,外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新娘子名叫水儿,才十七岁,听见这动静,得脖子一缩一缩的,同时又难掩崇拜,“姐姐,这个哥哥好厉害,他是你的相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