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作者:绿夜弥松      更新:2025-09-27 09:45      字数:3775
  
  应思朦吓得脸色发白,“啊”地抓紧了父亲衣角:“那是什么?爸?”
  追光下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皮肤都被大灯照得惨白,晃眼一看以为是敷上了一层铅粉,像极了刚被入殓师装点过的尸体。他们穿着染血的服装,也不知道那血是真的假的,有一种低廉美式血浆片摄制现场既视感。
  男人两眼无神,双手作祈祷状,朗声棒读道:“啊!弟弟,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求你一定要照看好我们的两个孩子!”
  女人拿出一只黑漆四角箱子,眼角渗血:“这里面存放着我二人的全部家当,上面的一层全部给你,不过最后一层的东西,希望你能在孩子们长大后,转交给他们……”
  说着,“喀嚓”一声脆响,两人头颅歪向一边,明显是断掉了。
  “啊啊啊啊!”应思朦吓得闭眼尖叫起来。
  应家二伯脸色铁青,上下张望:“谁在搞鬼?!出来!”他下意识要动真格,但碍于现下是公共场所,他还是有所顾虑。
  三太爷神色晦暗不明,双颊动了动,最终保持沉默。
  追光灯逐渐暗下去,那一男一女也随着灯光的熄灭而消失,不远处,另一束灯又啪地亮起来。
  灯下出现了另一个少女,脸庞同样被镁光灯照得惨白。
  少女跪在地上,重复着敲门的动作,语调依旧十分出戏,而这种故意浮夸的演绎却莫名有些瘆人:“二伯,救救我的弟弟好吗?他病得很严重,为什么不给他请医生呢?请救救他吧……请救救他吧……”
  她机械性地重复着这句话,倏地抬起头,直直盯着众人:“你希望他死掉吗?”
  应家二伯被如此明显地指桑骂槐,额角青筋暴起,恼羞成怒,伸手掐了印,就要召出役鬼,被旁边三太爷的拐杖拦住。
  “三太爷??”
  “阮大庄主啊,有什么话,出来说吧,”应三太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我家小辈哪里惹到您啦?”
  头顶灯管接连亮起,发出一串啪哒哒的响动。
  那个始终微笑着的空乘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对襟绸衫的干瘦老头,在他旁边,刚刚的一男一女和少女并肩直直站着,脸上凝结着难以言喻的吊诡笑容,在脖颈和四肢上布满了用线缝合的痕迹。
  应家二伯目光落在那一男一女抱着的四角黑箱上,脸颊肉微不可见抽动了两下,心生疑虑:“那个箱子……?”
  像是为了解答他的困惑,阮梦休皮笑肉不笑地抬起手,微笑的空乘女人拿出了一只白色长匣,恭谨递到他手上。
  应家二伯瞪大眼睛,气血上涌:“那是我的东西,你们什么时候偷的?!”
  “看来这出戏,你还是没看得明白哪!”阮梦休摇摇头:“行了,东西我拿去物归原主,本来也没必要多此一举,只不过来都来了,我也投桃报李。”
  请托的人和龙竹有关,又是有希望帮助青姐的人,人情往来,他倒是不介意多交一张投名状。
  况且他也看不惯这些个鼠目寸光的贪婪东西。
  “大庄主和知微那丫头怎么认识的?”应三太爷还想套话:“你亲自替人出头,这还是头一回。”
  阮梦休悠悠道:“应老三,你可是越活越糊涂了,怎么想的呢?撺掇大家和魈去斗,你再坐收点渔翁之利?别当我们山里人就是不谙世事的傻子,你也别怨别人,你家走下坡路不是因为什么白家,也不是什么张家李家,就是你应老三自己啊。纵容一个蠢东西吃亲大哥家绝户,这种行径,在我们阮家庄是要绑起来沉塘的。”
  他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又觉得纯属浪费口舌,于是直接把钥匙一收,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应家二伯有些畏惧阮梦休,看着那箱子的眼神宛若身体上被挖去一块肉,但他又不敢明面同阮梦休抢,只能忍气吞声,壮着胆子把人拦下质问道:“你东西也拿了,我儿子呢?他一直不见人影,这事应该跟你有关吧?”
  阮梦休回头挑眉道:“年轻人,我们阮家可从不干绑票的活计,你家孩子在哪,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说着,目光意味深长从他身边扫过,手一挥,尸体们眼中闪烁着灯火,摇摇晃晃随他离开。
  应家二伯出了一身的汗,脚跟一软瘫坐在沙发上,忽然间,注意到一直放在身侧的行李箱。
  箱子28寸,黑色的,在过安检时设备完全正常,但此时他用手轻轻按在皮革表面,似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不可置信地咽了口唾沫,抖着手把箱子放倒,慌忙打开锁扣……
  第85章 离魂之二
  “话说,你究竟把应家那小子藏哪儿的啊?”王奉虚拿胳膊捅了捅阮蒙。
  阮蒙嘿嘿一笑,砸吧嘴卖关子:“那可不能说。”
  “他那人看上去记仇,别以后找机会报复你。”王奉虚依照自己相面的经验评判道。
  阮蒙:“那来呗,近几年过得太和谐了,都不知道找谁试验下新招儿。”
  龙竹和孟裁云蹲在黑色箱子旁,看应知微欢喜地从里头一样一样拿东西出来:“这个是鬼书,我在爸妈笔记里听说过,里面记载了可以成为役的各种鬼祟和能力,还有七星剑,我爸亲手做的,本来是打算给阿许用的……”
  玄门中人常和诡谲妖异之事打交道,也算是把脑袋栓裤腰上走江湖,偶尔像阮、胡那样两家结为世仇的,也动不动就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当初应知微父母的死,其实并没有个详细的来龙去脉,只说好像是卷入了什么派系纷争,两人都受了致命伤,但好在拼了一口气逃回来,连夜敲二弟家大门托孤。
  应家父母也留了个心眼,怕应知微和应知许长大了,应家二伯又不把箱子底层的东西给他们傍身,就悄悄留了一份笔记给稍微大两岁的应知微,里头详细记载了他们留下的财产和器物,还有一些应家方士役鬼术的方法入门。
  这份笔记派上了大用处,应家二伯表面慷慨,实际上小肚鸡肠,早在分家的时候就贪心那根莲花八仙幢,结果老太爷把宝贝都分给了他大哥。
  他嘴上不说,心里有怨,所以在看见年纪那么小的应知许得了重病的时候,也隐隐幸灾乐祸——大房留下的孩子少了一个,今后那箱子里的东西,就能多自己家一份了。
  应知微数着数着,情不自禁鼻子泛酸,她揉揉眼角,努力显得高兴些:“唉,知许当时能挺过来就好了,他就能……就能……”
  “现在好啦,以后就从那一家子分出来吧,要是没住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家别的没有,就空房多。”孟裁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应知微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其实我已经满足了,知许现在也陪在我身边,世界这么大,我还能带他多去逛逛,他出门都不用买票,挺好的!”
  龙竹好奇:“那个收音机?”
  应知微眼圈又有点红:“阿许是因为我才出事的。”
  应知许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怎么好,父母留下的笔记里,一半的术法他都没法学,但他小小年纪十分乐观,觉得姐姐能学就行,应家不差他一个。后面姐弟俩搬进了二伯家,才发现二伯连入门的东西也不肯教,每次问起来也只说他们现在年纪小,以此含糊搪塞过去。
  可是应思谦应思朦两兄妹也没大两岁,已经开始学着收自己的役鬼了。
  应知微不甘心,表面上老老实实读书,背地里把笔记翻出来挑灯夜读,又悄悄找机会去偷看二伯教应思谦和应思朦上课,这么半自学半偷学了几年,还真让她摸到一点点役鬼术的边。
  终于,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她私自带应知许出门,去收了人生中第一只役鬼画中仙,虽然是成功了,但她毕竟功夫全靠自学,没个有经验的领路人,期间动静不免招惹到一些怨气深重的厉鬼,紧要关头,是应知许拼命替她挡下了一掌鬼爪印。
  回去之后,应知许就大病一场。
  怨气造成的伤势,普通医院检查不出来,得去请玄门中的医修。
  生死一线的时候,应家二伯就因为脑子里的一点贪念,延误了救助时机,那天晚上,应知许就没了生气。
  年幼的应知微顾不上哭,她脸色苍白地将目光落在桌上,那里放着一个被蕾丝罩布盖住的老式收音机。怀中被翻过千万遍的笔记咔哒落在地上,哗啦啦被风吹得乱飞,最后不知有意无意,定格在中间的一页,上面蓝黑色钢笔字迹龙飞凤舞地写道:炼器术的几种妙用。
  往事回笼,应知微揩干眼角,从箱子里郑重捧出了一只莲花纹样的幢幡:“好啦,干完正事,趁还有两周才开学,我还想带阿许去海岛上玩儿,他一直没见过大海,老想去录一段海浪声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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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城地处西南,人文底蕴浓厚,历史文化悠久,千百年前数个朝代选址定都于此,人人都讲一口流利地道的西南官话。
  周边古镇多,为了蹭上旅游经济这口饭,近郊一些县城、乡镇,没有古镇也硬造了些出来,就等着假期能从城里分点流,离蜀城三十多公里的葫芦镇也打的这个主意,这个地方虽小,但依山傍水,门口就有条碧绿碧绿的芦花河,镇里在河岸修了古街,又弄了许多艘摆渡船,这里水势温吞,只要不是大风雷雨天,游客就在这玛瑙石般的河流上泛舟,远望两岸高耸苍翠的青山,抬头晴空如洗,简直格外舒坦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