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作者:闲伴秋月      更新:2025-09-27 09:46      字数:3730
  
  后来师父还答应将他和师兄送去翊容山学剑,他高兴的一宿都没合眼,他也可以学剑,可以平等的和别人站在一起,也可以再也不用听到曾经最让他害怕的话。
  就是那一年,他在山上遇见了梁疏璟,身边的同门都热切的跟在他身后尊称他一声璟王,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出生便带着王位,有人出生就成了野种。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梁疏璟就是沈汀兰的儿子,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他记得一次雪夜梁疏璟被罚在后山练剑,那时他也在,自打他进翊容山第一天起,不论是什么日子,他都雷打不动要留在后山多练两个时辰的剑。
  只是那次碰巧梁疏璟被罚时,汀兰郡主带着家人来看他,见到梁疏璟被罚在雪地练剑,汀兰郡主不忍的拿出帕子抹了抹眼泪。可汀兰郡主见到墨弃也在时,眼中竟也透出了几分不忍,他穿的衣裳那样单薄,握剑的手也生出满目苍夷的冻疮。
  沈汀兰自幼养尊处优,见到墨弃手上的冻疮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能小心翼翼捧起他的手,轻轻吹了吹,问他疼不疼。
  墨弃摇了摇头,说他不疼。
  那时的墨弃更坚定了要去见沈汀兰的想法,他的母亲,见到他手上生出这样的冻疮一定也会心疼,一定也会小心翼翼地问他疼不疼。他什么都不怕,只要母亲会爱他,他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待在西域的那么多年,他这样的念头却渐渐被磨灭了。他满怀期待的和楚郁回讲述自己将来要去找远在京川的母亲,可楚郁回只是浇了他一头冷水,淡淡说道,他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沈汀兰如果真心想认他,早就把他接回去了。更何况现在沈汀兰一定有了自己的孩子,墨弃一个在西域学邪术的,谁敢认他。
  他恼羞成怒,和楚郁回打了一架,被师父罚在外头站了一夜。
  那天夜里,他脑子里第一次开始思考,难道他想去找母亲的念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他这辈子注定只配做一个野种吗?
  可他只是想站到沈汀兰身边,唤她一声娘,哪怕就一声。
  第66章 母亲
  “够了!墨弃,你的手上沾着亲生母亲的血,难道你就不怕夜里梦到娘来向你索命吗!?你不怕娘恨你吗!?”
  想到此生最爱的两个女子统统死在墨弃手里,梁疏璟此时再也谈不上理智,他杀了墨弃根本就不够,根本就不够替爹娘与愿安偿命。
  “恨我?那至少还说明娘心里有我,不是吗?可是沈汀兰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她最爱的只有你梁疏璟!那我算什么?那我算什么!?”
  墨弃一把提起剑,冲上去就要与梁疏璟大干一场,却被梁疏璟按住肩头,一脚踹的他远远跪在地上。
  他幽幽的笑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眼中满是愤恨,缓缓道:
  “我倒是希望沈汀兰来我梦里坐客,让我唤她一声娘。可是她从来都没来过,她死前不想见我,可死后也不愿来我的梦中见我。”
  “你真是蠢的可恨,自打娘嫁到梁府的第一日,娘便领养了一名孩童回来,那时她对外宣称是身子病弱,不易再孕。可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她领养那个孩子,是以为你死了,她想要弥补你罢了!她从始至终都没忘记你,这么多年了,她只是以为你死了,才换了个弥补你的方式!”
  这些话梁疏璟从未再对别人说过,沈汀兰临终前告诉他,倘若他这辈子还能遇到墨弃,便把这些话告诉他,倘若遇不到,她便留着下了黄泉自己去说。
  “够了!你凭什么觉得我十几年来的痛苦,仅凭你几句话便烟消云散?只有你们全都死在我眼前,才能抵消我心头的恨意!你说的这些话我永远都不会相信!”
  亲情与仇恨杂交滋生,竟然是那么痛苦。二人看着对方与自己极为相像的眉眼,眼底却只剩苦涩。
  良久,梁疏璟看向江愿安当初坠下的那处高崖,心如死灰的问:
  “所以,你在西域伪装成凌澜,只是为了接近她,让她和我一般痛苦吗?你当真是狠心,这件事情,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凌澜,墨弃,还是无名氏,这些都不得而知。但他取代了凌澜的身份,确实是为了接近江愿安,当初钰贵妃自作主张将西域惹得满城风雨,可却凭空多出来江愿安这个祸害。他借着凌澜的身份找到山上最后一株石菖蒲,却遇到了江愿安。
  那时他考虑了许久,还是将这株石菖蒲让给了她,毕竟那时的江愿安对梁疏璟来说还不算什么,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待梁疏璟与江愿安回到京川后,以防节外生枝,他便先手将钰贵妃杀死在了宫中。自那时起,他在宫中的种种过往,终于随着钰贵妃的死一笔勾销。包括后来独孤曼的死,也仅仅是因为独孤曼上门替他所谓的“母亲”治病,他为了提防日后节外生枝,索性将独孤父女二人皆残忍杀害了。
  “你也是沈汀兰的儿子,你应该活得跟我一样痛苦,谁爱你,谁就应该去死。”墨弃看着他那张脸,似是自嘲的说。
  梁疏璟终是忍无可忍,原来在他的眼里,爱一个人没有错,被爱才有错。
  他冲上前去掐住墨弃的脖子,不再掩饰眼底的愤怒,一字一顿告诉墨弃:
  “你这条贱命,给她们陪葬都不够。”
  墨弃听完他的话撑着力气笑出来,梁疏璟掐的他眼前眩晕不止,耳边也出现阵阵耳鸣,几乎要将梁疏璟的话音覆盖。他拼命想汲取最后一丝空气,可梁疏璟却是执意要将他掐死。
  既然嫌弃他是条贱命,又何苦亲自动手杀他。
  直至墨弃被掐的面色泛紫,梁疏璟才松开手掌,再一次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墨弃像一条离了岸濒死的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口喘息,疲乏的闭上了眼睫。
  “为什么不杀我?是不敢吗?还是不敢接受自己手上也沾上亲人的血?”他喘着气问道。
  亲人,墨弃竟也敢将自己视作他的亲人。
  “师父惦记你惦记了那么多年,总该要让他见你一面。等愿安回来,我会让她亲手取走你的性命。”
  眼下他什么都不想再去管,他只想找回他的愿安。梁疏璟失神的转过身,朝那处悬崖走去。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墨弃笑着开口,声音再度从身后幽幽传来。
  梁疏璟只装作不再理会的样子,顺着悬崖向下看去,除了几处岩壁上的血迹,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此处悬崖下方恰好有河流经过,只要江愿安跌入那条河流,就还有生还的可能。可是如今河水汹涌,只要她没在河水中溺亡已是万幸了。
  江愿安在落入河水之前已经昏了过去,她只觉得后脑勺遭到一阵重击,随即便迷迷糊糊闭上了眼,闭眼之前,她在心底用心恳求自己能不能不要死。
  一股冰冷的河水淹没了她,她不清楚自己会在河里飘多久。
  随后接连几日,梁疏璟都带着一批人在悬崖下方昼夜不停仔细搜寻,虽未寻到什么线索,可至少尸体也未搜寻到,只要还没见到尸体,就说明还有生还的可能。
  璇玑也沿着河岸寻了一路,唯一寻到的物件是江愿安总悬在腰间的那枚同心佩。
  “殿下,这是江姑娘的玉佩么?”
  她将那沾了泥的玉佩仔细擦净,递至梁疏璟跟前。
  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枚同心佩,那是元宵那夜灯谜大会的彩头。他接过那枚已经碎去一角的同心佩,紧紧攥在手心,命令道:
  “沿着河流继续找。”
  “殿下,离河最终汇入的是大海,这几日风急,只要江姑娘未顺着河流落入海中,那一定是被河水卷上某处沿岸了。”璇玑看了眼渺无尽头的河流,伸手擦了把额间的水珠。
  离河下流已被他们命人严加看管,如今过去这么多天,马车的碎木都被打捞了七七八八,而却未见到半分人的踪影。梁疏璟目光黯了黯,开口道:
  “你带上府中亲信与我出城搜寻,离河途经的沿岸务必都不能放过。”
  “是。”璇玑低下头,心中默想,冬日河水刺骨,只希望上天能多眷顾姑娘一些。
  梁疏璟彻夜未眠带着人顺着沿岸搜寻,终于是还在一个清晨体力不支,沉沉倒下了。眼见随行的人都早已疲惫不堪,璇玑长长叹了口气,口中不知是妥协还是无奈:
  “回府吧。”
  第67章 江琴
  “小姑娘,小姑娘?听得见吗?”
  迷糊中,有人晃了晃她。
  江愿安浑身湿透,面色惨白,怀中倒是将琴抱的紧紧,也或许正是因为有那把琴,她才得以跟着浮上岸。
  她哆哆嗦嗦睁开双眼,四周一草一木都那么陌生,一位妇人正满脸焦急看着她。
  “...你是谁?”她抱着琴后退几步,眼中满是警惕。
  “哎呀,姑娘,先别管我是谁了,你这刚被河水卷上岸,再不跟着我回去怕是要冻死在这里哦。”妇人接过她手中的琴,将她扶了起来。她身子瘦,妇人不费力便将她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