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0      字数:3747
  
  这次他才是真醒,原来刚刚做了个梦中梦。
  门一敞开,元珩鸠占鹊巢冲进暖和被窝。
  经冷风骤吹,奚骄没了困意,坐到书案那把烛灯点亮,回头发现元珩鼻头变成个大肿包,立即明白对方为何过来了。
  他问:“屋里进土蜂了?”
  “昂。”元珩恨道:“绝对是被人放进去的,好几只呢!我睡前看过窗户,好好的咝……可现在破了,哪那么容易破?一定是元凝干的,白天怎么没蜇死他呢!咝……”真疼啊!
  “亥也仁呢?”
  元珩和对方同屋住。
  “不知道,我逮住一只蜂塞他被窝里了,不知道现在醒没醒。你干嘛?多晚了还研磨?”
  “睡不着,练练字。”
  元珩猛地坐起,鼻子、连带两颊都瞬间剧疼,不过再疼也打消不掉他的兴奋:“差点忘了要紧事,本来想明天找你说的。你不是让我撵那只鹦鹉么?”
  他故意停顿。
  奚骄懂了,佯作好奇问:“然后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大事!那只鹦鹉有名字,叫‘有来’,养它的主人是教国风学舍的柳夫子。我追到那的时候,柳夫子在内室和你们训义学舍的郭夫子说话,我清清楚楚听到了‘下月联考之题我已’八个字!”
  奚骄:“你是说……出下月联考题的人,很可能是柳夫子?”
  “对!这可真是上天送到手的运气啊,我若提前得到考题,哼哼哼……”
  “别胡来,泄露考题之过跟逃学犯错可不一样。”没有太深的交情,奚骄浅劝即止,自顾练字。
  次日清晨,黑云连天雪叠泥。
  尉窈把一双备用布鞋放进竹书箱里,背好了书箱再戴黑色兔毛风帽,面系毡巾,最后戴上手套出门。路真滑啊,学子们埋头行路,相遇不相识,尉窈和另个女学童一前一后进来训义学舍,对方摘掉了红纱笠,她才看清是郭蕴。
  趁别人还没来,俩小女娘都赶紧换鞋,一起在门槛处把湿靴的泥污磕掉。
  尉窈先询问对方有没有被土蜂蜇。
  郭蕴撅下嘴讲述:“好倒霉啊,偏昨天离开竹林晚,发现有土蜂的时候,馆奴护着我们,几个同门又把我护在中间,我没事,他们全被蜇了。你呢?”
  尉窈摇头:“我回住舍及时。”
  这时另两名学童来到,鲜卑风俗穿戴,头系圆顶灰色狐毛风帽的是奚骄,戴白茅草笠的是崔尚。
  崔尚脸上、左手背各有一肿包,见郭蕴向他露出歉意,他反过来宽慰对方:“昨天敷过药,早不疼了。”
  他和奚骄往屋里走,愉快地问对方:“奚同门,听说元子直他们昨天在州府外面和好些勋臣学子打起来了?”
  “嗯。”
  “哎呀,不知道尉茂参没参与?尉同门,尉茂这次联考在你们学馆的前三么?”
  “在前三,他去了郑族学馆。”尉窈说完往后方旁听学童的位置走,太好了,她和奚骄各有书案,不需再紧挨。
  在她琢磨崔尚和尉茂到底是何种相识关系时,其余学童陆续来了。
  纷纷杂杂的闲谈声里,奚骄突兀的讲述只有尉窈能听清:“你同门尉茂的姨母,和郑族小学馆叫郑遵的学子他母亲是至交契友,郑遵母亲是崔尚同门的姑母。”
  尉窈惊愕,惊的不是尉茂跟郑遵、崔尚有这样一层渊源,而是前世郑遵帮助她,把笔记借给她的时间得将近一年,那么长的时间段里,郑遵从未提起过尉茂。这不符合常理,正常该如崔尚这般。
  第28章 攻破谣言
  疑虑心中过,没耽误她回奚骄:“明白了,谢奚同门告知。”
  “小事。倒是得谢尉同门昨天不顾危险没独自离开,一再劝我和元珩。”
  “年初三秉芳花肆出事时,奚同门也同样冒着风险帮的我。”
  “看出尉同门不愿欠我人情了。”
  尉窈目光落回自己书案,算默认他的结论。
  奚骄严肃了态度:“可是秉芳花肆的案子不一般,不断有人被牵扯进去,短时间内结不了案。昨天的相帮,只够抵还我刚才的告知。”
  尉窈重新望向他。
  这回是奚骄不再睬她,默认她的念头……她仍欠着他一份大人情!
  今天是郭夫子讲课,新诗《氓》是学童们迄今所学里最长的一首赋体诗,是十五《国风》篇里第二长的诗。
  每位夫子讲学的着重点不同,郭夫子偏向于诗体结构的解析,这种解析的过程,会时刻把从前所学的诗体手法用来比较、印证,所以需要记录的笔记非常多。
  中午课结束后,天色亮多了,尉窈看见有三个同门没走,她便也继续在学舍读书,这里点着火盆,算不上温暖,不会冻僵手已经令她知足。
  到了傍晚,馆奴过来提醒,她才看到只剩她一人了,赶忙换回皮靴回住舍。雪变小,风变大,没走多远把她冻透,靴子再次浸湿,俩脚跟直接趟在冰雪里一样受罪。
  进来住舍,屋内不比外头暖和多少,好在那个叫“朝夕”的馆婢看见她回来了,和晚食一起送过来两个热乎铜炉,一个暖手,一个塞在被褥里。
  尉窈裹上被子,继续背诵今天郭夫子讲的所有内容,背滚瓜烂熟后复习之前所学。复习得讲究方法,她的方法是给自己出题,今夜之题是拣出有赋体手法的诗,手冻僵了就大声诵,暖和过来就写,交替而行,孜孜不怠。
  她没忘记答应尉茂的事,待困得没大有精神了,她开始写《氓》诗笔记。
  陋室冰寒,烟霏雪散,转眼两天过去。
  北城方向,沉重的城门嘶哑开启,高娄跟在商队里启程,离开了这座让她遭受不公,也收获友情的旧都城。
  尉景挥着手和她告别,没忍住,打开对方留给他和尉蓁、尉窈的信,上面写着:我在平城遇到了属于自己的娄宿星,愿诸君学业有成,岁岁欢愉,后会定有期。
  尉景念出最后那句“后会定有期”,接着给自己找到再逃课的理由,北城离尉族学馆太远,他就算跑也赶不及上第二堂课,不过这里离着郑学馆近,好些天没见尉茂了,这就买些好吃的找伙伴去。
  幸好去了!二人一会面尉茂便问:“你明天问问蓁同门,她和窈同门要帮的那个高小娘子找到了么?就是前些日子在州学馆闹跳井的女学子。”
  “你说高娄?”尉景拿出了信:“我刚和她分开,她今天归乡,这封信就是她留给我的。怎么了,怎么问起她?”
  “最近北郊不是出了事么,都在说死了不少过往旅人,不知道谁先传的,说有具没被认领的尸体很像高小娘子。”
  “胡说八道!!谁传的,我非撕烂他嘴!”
  “攻破谣言的最好法子是事实。把信给我,你别管了。”
  郑学馆离州学府最近,州学府的任何消息、流言均先传到郑学馆,反之一样。有高娄的书信为证,当尉窈离开崔族返回己族上课的时候,已经没人再讹传高娄的死讯了。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呢喃着仲春的到来。
  天气迅速暖和,小学馆里诵起了新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此诗脍炙人口,重叠部分非常特殊,堪称句句摇曳,字字如歌,即使不学无术的顽童也早会念述。但偏偏是如此直白抒发情感的诗,令各学馆的夫子讲解起来十分头疼。
  原因往浅里说,是大魏至今对婚姻年龄没有制定律法,百姓大多延续旧习在十五岁之前成亲,早至十二岁的都比比皆是,以致情窦初开的岁数更为提前。
  往深里究,便是“师法”、“家法”的各自坚守。人们对诗的理解自古存在分歧,即使《木瓜》开篇之《序》的观点写得清清楚楚,此诗是卫国人为感激齐桓公济困扶危而做的,可有些儒师、大部分民间百姓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永以为好”就是在咏男女之情!“投木报琼”的行为,就是想和佳人定情的最好互赠!
  学童武继、尉简、尉戒之便是后类理解的典型,三人情窍还都开得早,所以今天读诗格外起劲,时不时夹杂嬉笑,或挤眉弄眼叽叽咕咕。
  武继坐在尉蓁后边,尉蓁本来就因跟不上学业而心烦,终于忍无可忍回过身,抓起对方诗简就要砸!武继往后躲,背撞尉戒之的书案,后者更癫了,发出“哦哦”怪叫。
  段夫子气得咳喘加剧,第一次弃课离去。
  尉窈真是哭笑不得,她记起来了,这事前世也发生了,几乎一样的情景,两辈子竟都没听到《木瓜》诗序的讲解。
  尉菩提埋怨那几人:“你们想闹能不能等到下课再闹,这回好了,把夫子气走,全听不成课了!”
  只有尉蓁羞愧。武继不光不知错,还摇头晃脑继续惹她:“你看你,把夫子气走了吧?”
  诗经一舍就这么提前放学。
  曲融近几天总留在最后走,今天也是,因为他心虚,在说服自己和那几个无赖犯的罪行无关、一点都无关前,他没底气和尉窈对视,不敢像从前一样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