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作者: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0      字数:3711
  
  周奚官被叫过来观看这场杖刑。几天前她因可怜尉窈,想偷偷给尉窈送书,被陈书史逮住后关在佛堂饿着。
  此屈辱今时今日救了她一命。
  元刺史来平城时间不长,缺少属吏,于是让学着做事的从侄元瑀过来处置。奚骄正好和元瑀在一起,当然想趁此机会进旧宫游览,长长见识,便一同过来了。
  他俩进来这间屋打量,元瑀夸赞:“尉女郎能忍!”这破地方,好几样潮虫子在地上乱爬,还有只老鼠,鼠眼直勾勾毫不怕人,换成他,白天还行,晚上可不敢住。
  奚骄看见墙角有个草珠手串,疑惑这是尉窈落下的,他拣起来,应该没错,在皇舅寺和她说话时,她手腕上的和这串一样。
  屋子又窄又矮,二人出来。
  陈书史自知必死,她身被摁跪,头颅抬起。阳光一点也不好,能暖透一座城,却暖不透一座宫。“哼,哈哈,哼……你们是元刺史派来的吧?我不怕死,只求死个明白,我想问,尉窈那下贱婢,是怎么告我状的?”
  元瑀:“州府牢狱里被处死的犯人,我们都会让其死得明白,何况你。陈书史,你的罪过不是得罪尉女郎,而是蔑视新学令,只顾泄一己私愤,把州府给学子的春考奖励当成耳旁风。我这么说,你服不服?”
  陈书史因为咬牙太紧,两腮不停哆嗦。
  她旁边的秦奚官哭着辩解:“是因为尉女郎要处罚我们?可是不关我的事啊,我还给她送过饭呢。陈书史要做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们这些奚官。”
  “别求他们!”陈书史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声音尖厉而喊:“不要求他们。你以为做可怜状,说明你不知情,这帮索虏就会饶你吗?呵,他们杀过太多我们萧齐子民,还差我们三人的命么?什么新学令,什么春考,呸!一群不识字的索虏……”
  一武士得到元瑀示意,脚踹陈书史腹部,就这一脚,她倒地疼到哼不出声。
  元瑀的皮靴出现在她眼前,她只能无声咒骂:“索虏……畜牲……”
  可是元瑀的一句话,击碎她最后的尊严:“你要早这般有骨气,被俘时为何不一头碰死?”
  夜晚。
  星子铺穹空,细数尘世又增几多人,数着离去几多人。
  尉窈一会儿背书,一会儿默写,片刻休息时骂陈书史,哪知被她讨厌的人已被杖杀,埋到了那个废弃的牲口圈里。
  主屋里,尉骃长时间抄书,趁着疲惫的休息间隙,听妻子赵芷讲述白天请求元刺史的事。
  “他直接告诉我竹简上写的是秉芳谍人案的密信,我觉得他接过手时,立即就译出了密信内容,好在他没问我从哪抄来的。”
  “从哪抄来的不重要,我估计秉芳案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元刺史要是怀疑你、查你,等于在功劳上节外生枝。”
  “夫君说得对,所以我不愿当官,当官就得长坏心眼。”
  “哈哈。”
  当初尉骃看到崔翁夹在《尔雅》笔记里的竹简时,能猜到是谍人密信,根据的原由是“石洛、兰、尉”。这是有人追查自己妻子抓捕穆泰的旧事啊!
  至于另条密信,他译不出来。译不出就译不出,尉骃对有危险的事情向来警觉,从不钻超出自己能力的牛角尖。
  赵芷不放心道:“元刺史答应我时太轻易了,我要不要潜进宫自己去查,找出人来……”她做个劈砍手势。
  尉骃又被妻子逗笑:“哈哈,放心吧。他答应你杖杀掉那几个宫人,是因为他不容许任何人轻视新学令,非你送密信有功,更不是给窈儿出气。”
  他继续解释:“元刺史对陛下再忠心不过,凡陛下推行的政令,元刺史都首当其冲的拥护、执行。这次春考给第一名学子的奖励,正是刺史做给权贵子弟看的,旧宫到底是皇宫,几人有资格进去见识?”
  赵芷:“我明白了,咱家窈儿白去三天,啥也没见识到的消息一传开,等于打了元刺史的脸!”
  第77章 胡乌屋
  仅仅半个月,此语成谶。
  元刺史以为杀掉三名宫人,春考奖励这件事便过去了,可流言不知从何而起。
  先是传尉窈有才气无胆气,进旧宫三天连头都不敢抬。刮两晚夜风后,谣言变成旧宫已经荒芜,陛下迁都把宫殿也全搬走了,只剩下一圈宫墙。
  又短短两三天,终是出现元刺史最不愿听见的……比如州府不重视新学令,比如帝室打勋臣的脸,竟然奖励尉族学子奚官署三日游。
  “一群只敢在背后搬弄是非的小人。”元刺史气得胡须横针,下令属吏:“查!先查从哪传起来的!敢质疑本官不重视新学令?主簿拟公文,平城大小学馆四月联考全加考一次!凡成绩达不到优等的……”
  “咳!”主簿赶紧咳嗽提醒……别忘了你那好大侄儿!
  “达不到中等的……”
  “咳!”
  “不能再低了!就算元珩那臭小子考不到中等,一年内也别想参加任何一次大狩猎!”
  此为后话。
  时间还回到之前。
  尉窈、尉茂才商定好怎么利用杜通定吓唬杜陵,次日,也就是十四这天,州府小学将杜通定除名了。
  他听课的位置没有空出来,因为又补了一名新学童。
  是名女弟子……姓胡,名乌屋,出身安定胡氏,只有九岁,比大多数学童都小。胡乌屋是通过平城令举荐进州学府的,仅在此暂学半年,待考完夏、秋两季的季考后,胡乌屋会继续游历别地,最后去洛阳。
  胡女郎英姿相貌,无论谁好奇打量她,她都不羞不怯生,且恰到好处的回以笑容。一堂课后,她主动结交周围同门,然后询问:“听说咱们旧馆与新馆矛盾很深,互不来往,是真的么?”
  “咱们”二字让众学童对胡乌屋的好感加深,于是纷纷告诉她春考那天新、旧二馆打群架,打到考试都被迫中止的事。
  “奚骄?”胡乌屋不掩饰好奇之意,“我真想看见奚公子,他当真文武双骄吗?”
  “哼,夸大之言罢了。”一学童酸味十足,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也就长得好,嗯……骑射武艺也还行吧。”
  立时有人附和:“对,咱们还真不是故意贬他,他最多也就是武方面占个‘骄’字,文就算了,这两回考得跟我们差不多。”
  “考差不多又能怎样?哪次倒数第一不是从咱们旧馆里挑?”
  “哎?有个例外,你们听说有个叫长孙斧鸣的么,《尔雅》倒数第一,结果休学全转头就去了崔学馆学《诗经》,还有天理吗?”
  胡乌屋想探听的可不是这些。她适时切换话题:“我来之前听说你们每个月的联考题既偏也难,题量还大。看来比我们京兆郡的题难不少。”
  “京兆郡?雍州?胡同门,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平城求学啊!”
  “毕竟是旧都嘛,人杰地灵,今天一看果然是呢。”她称赞过后继续话题:“你们有固定的出题夫子么?每次是州学府出题吗?”
  “这个我们还真不清楚,出题夫子应该不固定吧。反正最难的‘全都考’是崔学馆出的,还不是最厉害的孔夫子出的呢,就差点难死我们。”
  关于“全都考”,胡乌屋跟随父亲只听平城令提了一嘴,没机会细问。现在也不是细问的时候,她感慨:“这么难的题,竟然有人每次都能得首名,真让人敬佩啊。”
  “你是说尉族学馆的尉窈吧?尉女郎是很厉害,不过我听说她不会骑马哦,有人见过她练骑马的时候被摔哭呢。”
  “哈哈哈哈——”
  “我觉得她学诗好,跟时常去训义学舍听课有关系。”
  “你这不是废话嘛!跟你们说吧,崔学馆的鹦鹉学话都比别处鹦鹉学得快。”
  半天下来,胡乌屋基本摸清了她想知道的消息。
  胡家是举家迁往洛阳,在平城住一段时间当然有目的,为了给胡乌屋打响才女的名头!胡家不缺财资,为了让胡乌屋有更多的时间念书,直接买下州学府对面客馆三进庭院的半年期。
  这处位置好,离州学府只需步行一刻时间。
  不仅如此,他们从长安启程时,就聘请了一位夫子随行,也就是说,胡乌屋赶路期间并未落下《诗经》课程,且同时跟这位夫子学着《尔雅》。
  放学后她回客馆,父亲胡国珍拿出一封信,是上午平城令遣人送来的,信中说胡家要找的旧宫女官陈书史昨日暴毙。
  “暴毙,这么巧?”胡乌屋惊讶完不在意道:“暴毙就暴毙吧,姑母不过随口一说,让我们在平城住时,多照顾一下她的旧友。死了还怎么照顾呢?”
  胡国珍摇摇头,女儿这性子啊,懂事时极懂事,冷漠时极冷漠。
  后日就要联考,胡乌屋已经较上了劲,这次她必须考进州学府的前三。“阿父,我管着考进前三,你可得管着让我进崔学馆旁听,我不求训义学舍,哪个学舍都行。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