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作者:
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0 字数:3732
孔文中的笔记已经是白话解析,但终归不如诸弟子给乡民讲诗时,为了让百姓都能听懂,使用了更加多的日常用语,以及更贴近当地口音的土语。
因此崔致才说把夫子笔记与弟子讲诗内容汇集。
孔文中鼓励道:“你们既有这想法,就做好。”
这主意便是尉窈采摘野花时,跟郭蕴提及的要紧事。
作为重生者,尉窈知道洛阳急缺学馆和儒师,这种情况还会持续若干年,但是各郡望世族很快就会抓住契机,辅导他们后辈中的聪颖者熟读经传,只要通一经,便会在洛阳迅速声名鹊起,甚至入宫讲学。
袁官长从洛阳来平城嘉奖礼仪教化,还与崔学馆的游历同行,可见在《诗经》传学方面,非常崇敬恩师。因此尉窈必须抓住这机会,只要训义学舍在洛阳逐渐扬名,她为二十一弟子之一,恩师的嫡传弟子之一,自然也会被人注意到。
一心想窃取笔记的胡乌屋还在绞尽脑汁,浑然不知自己好容易想出来的积攒声誉之谋,已被尉窈以正大光明的方法献给了任城王势力。
有三个乡民过来打探了,问清是夫子带学子出来游历讲学,且是望族清河崔氏学馆的师生,这三名乡民激动到浑身打颤,立即撒腿奔跑,去禀报各自的邻长。
待天色稍黑时,但见远处老幼相携,拉车推货,驱赶着鸡鸭鹅朝学馆队伍快步涌来。
怪不得土屋密集,这里竟然住了一百二十五家人,按“三长制”规定,五家一邻长,二十五家一里长,一百二十五家立一党长。
党长、里长全来了,都是上岁数的老翁,得知哪位是夫子、哪位是洛阳来的官长后,上来就冲孔、袁行大礼。
“使不得!”孔文中、袁翻赶紧让崔致他们把老者扶起。
党长眼眶含着泪,让乡民把礼全推上前,再把各家孩子们推到最前,小心翼翼、期盼十分地问:“能不能多在我们这里住两天,不求多,两天就行,给孩子们讲讲学问,摸摸纸笔,让他们会写自己的名儿?”
孔文中鼻音发涩许诺:“我们在此住三天,党长放心,我们一定会用心教导孩子们!”
胡乌屋蹭到训义众弟子后头,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也是正式弟子之一了,与他们一起回应:“夫子放心,弟子一定用心。”
平城。
尉骃快到池杨巷时,前面正走着路的一郎君忽然去扶街墙,然后顺着墙坐倒在地,急促喘气的样子看着十分虚弱。
尉骃赶忙过去,见对方嘴皮干燥,眼下发青,他立即询问:“郎君要去药馆么?”
此人正是牛郎君,他眼下发青、嘴皮干都是故意为之。“我住在城外,受了风寒,已经买了药了,就是突然虚渴,坐这歇歇。”他把挎筐里的盖布一掀,里面是几包草药。
“我家就在前面巷子,随我去喝口水吧。”
“那就多谢郎君了。”
第106章 软柿子和硬石榴
进来院,牛郎君一眼把庭院布局打量完。尉骃跟妻子述说情况,赵芷给陌生之客盛来温水。
牛郎君的确一天没喝水了,两口饮干净,介绍自己来历:“我姓牛,叫牛大郎,在城外白登山住,以打猎为生。”
尉骃:“那你今天来不及出城了。”
“无妨,我习惯了宿于野地,随便找个地方窝一宿就行。”
“这个季节夜晚不凉,或者你去城门口,管那里的守卫借张薄席。”
牛郎君心生不悦:糟心眼的夫子,心比席子还薄,连收留我的敷衍话都不讲。
夫妇同心,赵芷拿回碗,催促:“趁天还没黑,快去吧。”
一对刻薄人!牛郎君只得抱拳行礼,撂下句感谢话,离开尉骃家。不过此计不成没关系,他还有二计。
院里,赵芷把夫君的书箱提去主屋。
尉骃则把衣绳上晾干的衣裳取下。
赵芷复又出来,夫妻二人一起收衣,赵芷说:“我看那人手掌像是经常打猎的,不过体虚样儿是装的。”
“他想垂钓,我便上钩看看。”
赵芷竖下拳头威胁。
“哈哈。”尉骃被逗笑,用妻子能听懂的话解释:“此人高壮的身板,看见我后装病,蹲那瞅我。我想着若不上当,不理他,他改日变换招数扰你、扰窈儿怎么办?还不如我把他带家来,遂他的愿。现在等着看吧,看他下步想干什么?不过我估摸着和崔翁有关系。”
“那老翁身体如何了?”
“不太好,唉,不说这些。有件正经事,窈儿的同门尉茂要是上门,你什么都不用听,撵他出去就行。”
赵芷不询问原因,直接应声“好”,然后也述说一事:“明早我还得去趟州府,那个赵修又生事了。”
夫妻二人进屋,她细说原因。
薛直孝的胳膊差点被废,令赵修稍微顾忌,不敢在府衙里随意滋事了。可这厮只收敛不到两天,又琢磨出新的损招。
他先以背痒为由,让府兵给他隔衣抓痒,又以解不了痒为由,让府兵使劲拍他的背。赵修肥壮,自小就背厚耐打,最后他让府兵拿杖刑用的棍棒狠砸他背。
府兵哪敢下重手,赵修就把棍棒拿过来,让一名府兵站前头,教其余府兵:“你们得这样打。”
一棍下去,打的那名府兵肩骨碎裂。
赵芷满腔怒火道:“这小人如此张狂,可见东宫那位也不是好东西!”
尉骃摇头:“我总觉得此事蹊跷。太子势力未稳,怎敢在旧都胡乱行事?”
他继续推测,“从赵修种种举止和薛直孝的武职看,太子手中可用之人很少,不然也不会跟着任城王、廷尉两路人马来。”
“跟着任城王,就可以避免冯皇后的监视。薛直孝提到了窈儿……太子此行,到底要干什么?为公为私?”
“派了薛直孝来,为何还要派个捣乱的赵修呢?太子再宠近侍,也该知晓赵修性格。单是让赵修跟着薛直孝学做事这么简单?我不觉得。”
“太子又不是稚龄小儿,丧母后需得冯皇后抚养,他更应知道陛下久服丹药,身体有恙,应该着急积蓄东宫势力才对。”
赵芷覆上夫君的手。“我明天打听一下赵修的亲族情况,看看能不能从这方面找线索。”
“好。原本咱们不必管这些,可是窈儿最多两年,该去洛阳了,凡事我们不替她打听详细,就得窈儿自己打听。”
“夫君放心,我明白!”
城外东北郊。
今晚是孔毨讲诗,讲的是《将仲子》。
此诗难讲之点在于诗序所持的观点,和诗句描述几乎不相干。诗句里涉及到了郑庄公时期平民百姓的婚恋观,这就得向乡民们解释许久。诗序里则是讽刺郑庄公如何引同母弟公叔段,令公叔段因骄慢而自取灭亡之政事,更得从郑庄公出生时说起。
这处乡野的孩童太多了,七嘴八舌询问,于是尉窈和诸同门分工,她只管记述孔毨讲的内容,郭蕴等女郎加上崔尚、崔远、奚骄、元静容,排好次序记录孩子们的问题和孔毨的答复。
元子直、元凝、元珩负责研磨,换纸,归整笔记,添烛油。
袁翻见其余弟子坐在平城各学塾的学子们中间,也认真听孔毨讲诗,不禁赞道:“谦虚好学,聪慧勤奋!好,好!孔师,我期待不远之将来,在洛阳能见到他们。”
“会的。”
“哈哈。”二人相视一笑。
胡乌屋让仆役给她守着,找个僻静地擦洗干净,刚回到人群里,冯行凑上来,浑身的臭味快把她熏死。
“我找你一圈。刚才那些学子忙不过来,把你的侍童伙伴叫过去帮忙了。”
什么?胡乌屋寻找,还真是,邢航在那些学子堆里帮忙晾纸上的墨。太可恨了,自己才走开这么一会儿!
“冯郎君,我也过去了。”胡乌屋全当白天没发生过不愉快,来到邢航身侧,先冲白天没数落过她的崔琬婉一笑,然后拿过邢航手里的纸张,说:“你这样晾的慢,会越来越耽误的。”
胡乌屋心计深,不被人喜,可她也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做事利落,且做得好。没人驱赶她,胡乌屋越发忙碌,终于把邢航挤到一边提烛灯去了。
夜深。
乡民纷纷告别归家。
胡乌屋看着一个个装笔记的木盒,询问:“今晚就放这里,还是搬到牛车上?”
柳贞珠冷脸回她:“这里用不着你了。”
“女郎还在为我坐牛车的事怪我么?还是不想让我看笔记?”
怒火翻腾,柳贞珠刚要吵嘴,就听尉窈平静语气说道:“不想让你看笔记。牛车你现在去坐吧,睡一宿也行,我们绝不赶你下来。”
崔琬婉忍不住了,藏到郭蕴肩后偷笑。
柳贞珠:“对,你去吧。”
胡乌屋只对视尉窈:“孔夫子的弟子这么小气吗?都能传诗学于乡童,不能传诗学于我等侍童?我要知道原因!崔学馆招我等侍童来的时候,是允许我们向诸位夫子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