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作者: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1      字数:3783
  
  主簿略思索,嘱咐管贤该怎么行事,实则是通过管贤教县媒曹的主事吏怎么做事。尉窈转过年十岁了,一家有才女,百家争相求,总不能让管贤月月盯紧媒曹吧,再者,百姓婚娶是正当,要是传出州府某官用权势威胁平民请媒的风言就麻烦了。
  再说尉窈,回到家时雨雪已停,天空仍乌沉沉,尔朱买题正和几名契胡勇士在她家院里卸着年货,有虎皮毡、羊毛线、枸杞酒、各类果脯、鹿肉、熊肉、绵羊尾等等,全是秀容川的山货。
  这些勇士里有一女子是买题夫子的妻子,姓铁名夺狐,铁夺狐帮着赵芷烧火煮肉,吃过饭后,尉窈跟买题夫子同行往崔学馆返。
  路上,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契胡勇士引不少百姓注目。铁夺狐的性格非常爽朗,她告诉尉窈,小时候她叫铁夺蚁,当第一次射中野兔时,改名为铁夺兔,后来能射中鹿了,就又改名叫铁夺鹿,今年秋天能轻松射狐了,才改的铁夺狐。
  车队行到人少的街道时,铁夺狐唱起契胡族的古老情歌,买题夫子随妻子歌声而和,粗犷的乐调让尉窈情不自禁想象秀容川的瑰丽风貌。
  次日起,尉窈学新诗,补习落下的功课,一天就这么些时间,原先她和郭蕴、柳贞珠还想着旁学《孝经》,不得不放弃。
  但是有一门新基础知识是必须要学的,便是双声语。
  “双声语”是一种发音法,属于“四声反切”,常见的是“双字、双声”的言谈交流风尚,正为洛阳上层人士所推崇。也就是说,尉窈去洛阳后,“双声语”的说话法她可以不用,但是有权贵对着她这样说话了,她得会用同样的言谈方式和对方作答。
  时光流似箭,尉窈觉得每天都不够用,等放了年假,她才知道腊月这段时间有四拨媒吏去她家提亲,这四户人家里,包括前世至死都没和离成的、被她深深厌恶的宗隐!
  这时候宗家派来的四人二车,已经离开恒州境了,亲事当然没说成,他们不生气尉家的拒绝,气的是平城县的媒吏怎么长了一张那么臭的烂嘴!
  事情是这样的。
  平城县署媒曹的媒吏少,他们等候了三天才请到媒吏。
  县媒吏带着罗媒妇一起找到池杨巷尉窈家,罗媒妇先把宗家的情况大体夸了下,她敢发誓,她夸宗家的话句句为实!宗隐虽然没念书,但绝非不识字,以后在洛阳署谋个普通小吏的职,加上宗家的财赀,供尉窈读书没有问题。
  罗媒妇说完,县媒吏开口了,先道句“咱平城人不诓平城人”,然后逐条把宗家的优点推翻!
  “远嫁啊!可得想好喽,夏旱涝、冬雨雪,但凡天气不好,千里迢迢的,尉女郎怎么归事父母?”
  “罗媒妇,宗家那两家店肆要是在东城的好位置,你能不提?想必在城门外头吧?”
  “宗小郎没念过书,啧啧,尉女郎是诗章魁首啊,要是成了亲,尉女郎说个山脊‘岽’,宗小郎得听成敲鼓‘咚’!这跟唱诗给聋子听有什么区别?日子长了,得过成冤家!”
  “至于宗家愿意供尉女郎读书,可是女郎自己家又不是供不起?呵,嫁到宗家能继续读书,讲得真好听,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改变,就被蒙上恩惠,以后女郎多练一个字、多耗一张纸都得感激夫家!”
  罗媒妇回想到这,气道:“早知道是这种结果,再多给我两千钱,我也不跑这趟!真是辱我的名声啊!”
  宗隐的表叔门掌柜满脸赔笑,心下犯愁,宗隐那孩子非常执拗,这次提亲不成,不会死心的。
  有人因琐事烦恼,有人因理想即将实现而欢喜。
  皇宗学、宫学征讲经儒生、讲经女师的公文,于正月初发到了平城!皇宗学的征召跟尉窈没关系,但是宫学的讲经女师,她有机会一试。
  讲经女师的学术里有《诗经》。
  公文中写明,《诗经》女师按讲学要求,又分为三品女史和诵授讲师两种。
  尉窈达不到三品女史的条件,她只需考虑“诵授讲师”。
  《诗经》的诵授讲师要求《风》、《雅》、《颂》至少通一部,因为她答的年考试卷被朝廷名儒阅览,“尉窈”之名已经在这次征召的名录里,因此尉窈不需要州级或郡级官长推荐,只要应征,就可以动身去洛阳了。
  此事也有不利之处。
  “诵授讲师”听着好听,其实就是普通的讲师,不可住在宫里,按每堂课结算俸钱,一旦讲得不好,被辞退倒没什么,于声名有损。
  “阿父,阿母,我想应召!我有信心教导学生,倘若这样好的机遇我都因为恐惧而不就,那现在的我便会被平城所有的诗学生嗤笑!何谈将来呢?”
  知女莫若双亲,赵芷打开一个个木箱,给女儿看他们攒的家产。“咱们在平城买得起一院两屋,在洛阳也能买得起!”
  尉骃则激励:“年少本该踏青云,如果人人都不勇于推行自己所学,世间的学习风气必然转向衰败。窈儿,趁着年轻,趁着我和你阿母还强壮,不妨尽力展开翅膀,去更远更广阔的天地拼搏。”
  第189章 离开平城
  尉窈决定应召,于是提前拜别恩师、好友和一众同门,无需伤感不舍,相信等不了多久,她必会和恩师、同门在洛阳相聚。
  同时,尉骃辞去了夫子之职,得到馆长尉真远的手书一封,内容写满对尉骃的赞美之语。此信很重要,等到了洛阳后,交给户主尉彝,尉骃才能在洛阳新谋一份差事。
  赵芷最忙碌,平时没觉得家里有那么多瓮瓮罐罐的,整理哪些得带走时,才觉得什么都不舍得扔下。
  但凡扔下一个,去洛阳后就得重新买。
  幸而官署有人好办事。
  每年恒州都得从民间雇佣大量牛车,把粮、布等户调运往洛阳,常和官署合作的商贾自然不会在乎几辆牛车,就借给尉窈家无偿使用,还按正常市价买下她家的宅院,等尉窈一家在洛阳稳定好后,把牛车还至该商贾在洛阳经营的分店就行。
  正月十七。
  万事俱备,元宵节一过,各学馆结束了假期,尉窈一家人启程。
  尔朱荣逃课了,早早等候在南城门外,他仰着头,依依不舍瞧赵芷。
  赵芷安慰徒儿:“山水再远,隔不断师徒之情,望阿荣如寒风劲松,前途远阔。”
  尉窈想,这样文绉绉的道别语,一定是阿父教阿母的。
  尔朱荣撅嘴:“可是徒儿的前途里,想师父一直领路。我不想等游学的时候再去洛阳,我想现在跟师父走。”
  赵芷一点头,吓掉买题夫子半条魂!
  “使不得啊!少主想想,等崔学馆发现你失踪了,一定会报官,找到少主后,少主年纪小,顶多罚写字了事,赵师父怎么办?再往坏处想,崔学馆要是把此事告诉酋长,酋长一气之下把少主带回秀容川,那咱们和赵师父重新相见的日期就更远了!”
  就这样,尔朱荣被买题夫子半拽半哄地拉走。
  五里短亭处,奚骄站在亭子里,他不惧寒冷,由着衣衫被风卷拂。奚骄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纵穿半个城,直接跑来这里,他控制不住地观察离城车队,当视线里出现尉窈,他的心乱了。
  原来,他想来送她。
  若是尉窈知道奚骄在亭子里,她才不往亭子方向瞥呢,这回好了,还得打招呼,敷衍几句相互珍重的话。
  “尉同门。”奚骄拿出一封信,这封信写了好几天了,他始终在撕不撕掉的念头里纠结,幸亏没撕,幸亏今早出门揣在身上了。“到京后如果遇到难事,拿这封信去城西的宜年里奚鉴宅第找我阿父。拿着!”他硬塞过去,然后向尉骃、赵芷揖礼,骑马先行离去。
  十里长亭的官道上,元志带着一队亲兵来来回回好几趟,终于瞧见赵芷一家。
  他纵马上前道:“好巧啊,我出城巡视才回来,恰遇见将军一家,哈哈。”
  赵芷抱拳揖礼,说道:“山水再远,隔不断患难之谊,望元兄如寒风劲松,前途远阔。”
  元志难受不已,此刻真想把尉骃撂马背上,自己随赵芷去洛阳!
  “唉——”所有不可说的心思,终化成叹息,被风吹得干干净净。
  这一天,尉茂到达洛阳。
  尉彝的府宅位于城西宜年里,住在宜年里的居民,要么是勋臣显贵,要么是皇族宗亲。
  尉茂的两位兄长尉豹、尉瑾都在家,陆萝原本担心这兄弟仨久别重逢会不会生疏一阵儿,白担心了,只见茂儿和幼年时候一样,直接跳到大郎的背上。
  “大兄,二兄,我想你们!”
  尉瑾一双眼睛长得特别秀气,随陆萝,他宠爱地笑笑,对母亲说:“洛阳刮过几次大风,母亲、三弟这一路想必更冷更辛苦。”
  尉茂四处观望宅院,长兄尉豹说道:“知道你想到处看看,不急,先进些热羹热肴,等暖和透了,我再带你仔细走一遍。”
  尉彝心有所感,下午告了假提早归家,家人团聚是喜事,可他真不该提了一嘴恒州刺史,让陆萝记起来一件事。“茂儿,离开平城时,元刺史是不是给过你一幅画,让你给你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