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作者:
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1 字数:3747
袁儒士袁翻,便是去年夏天受任城王派遣,到平城行新学令嘉奖的官员之一。
崔侍郎名休,现担任北海王府长史,兼给事黄门侍郎。
赵芷喜滋滋看女儿,夸道:“咱家窈儿有本事,都能认识京里的大官了。”
“我以后会认识更多大官的。”
在父母跟前,尉窈不用谦虚,还略显骄傲。离开崔学馆的时候,恩师亲写手书,并附一封崔馆长提前写好的举荐信,叮嘱她到了洛阳后只要稍安定,就去拜谒袁儒士。因为崔侍郎的官职高,如果没什么极困难之事,那就暂不拜谒,因此阿父才说视情形而定。
一家人快速吃完饭,铁壶里的水仍挺热,尉窈把食盒烫干净,这时候尉儒生背着木柴回来,面无表情地对尉窈说:“在此庭院生活有规矩,泼水只能泼在自家院墙两步内。”
尉窈本来就全泼在墙根下的,由此看出这中年儒生不好相处。赵芷站到门口盯了一眼对方,尉窈知道阿母生气了,她把食盒摞好,雀跃着问:“阿母,你累么?要是不累,下午咱们在周围转转吧?在路上听过好多回了,都说洛阳遍地是钱,我就不信我拣不着,哼。”
赵芷最喜欢看女儿撅嘴撒娇的小模样,于是一家人欢欢喜喜锁门,还了食盒后出松林别院。
宜年里往西、西南均有集市,逛集市不急,先熟悉周围环境最重要。他们顺着黄色的别院外围走,可看出这片地是东西距离短,南北距离长,院墙四周只有南边栽着密集的翠竹,其余三边尽栽常青松树。
北墙后方有个小果园,十多个孩童在林里玩蒙眼抓人的游戏,每抓到一个人,所有的孩子都嗷嗷尖叫。
赵芷拉着女儿的手问:“窈儿还记得小时候也玩过这个么?你藏起来,让阿母蒙上眼睛抓你。”
尉窈乐:“阿母每次一进屋就知我藏在哪,我就不喜欢玩了。”
她突然冒出个主意:“今天换我蒙眼抓阿父、阿母,好不好?来嘛,阿父阿母陪我玩——”
“玩!”赵芷、尉骃异口同声答应。
果园不算大,他们避开那些孩童,尉窈用手帕蒙好眼后,阿父童心未泯地伸手指问她:“几?能看见么?”
尉窈:“看不见。我开始数数了,我数完十,你们就不能动,不能耍赖啊,一、二、三……”
折了几叠的手帕下,尉窈的双眼是闭着的,当然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她伸出手、脚下慢走,此情此景仿如前世在梦里寻找阿父阿母。
有泪从她眼皮间渗进手帕。
她在心里喊着:“阿父,阿母,我后悔了,我应该听你们的话不嫁那么远,你们来洛阳接我吧。”
不,前世过去了!
今世是他们一家欢欢喜喜来洛阳的!
尉窈的悲伤消散,在这一刻,她彻底成为今世的阿窈。
她语调欢快:“我听到你们在哪了。”
躲在一棵树后的尉骃、赵芷相视而笑。
这时远处那些孩童里,有个小童不合群,被几个小童一起推搡,此童离开那些孩子朝着尉窈来,走近些时,赵芷、尉骃都能看出这孩子哭过,眼睫都是湿的。
孩童灵动的双眼先看赵芷和尉骃,对着他们指指尉窈,很明显在问,他能一起玩吗?
赵芷向这孩子点下头。
小童立即蹑手蹑脚藏到离尉窈颇近的一棵树那。
尉窈听到枝叶被踩的动静了,朝小童过来,小童露出笑模样,他个子矮,避过尉窈双手的摸索,可尉窈预感就快要摸到人了,她变换着手的高矮方向,小童紧张躲着,还是被摸到。
“咦?”尉窈摘开手帕,哄孩子般问:“你是谁呀?”
第193章 任城王遇赵芷
元恌说话声带着偷哭过的鼻音:“我叫阿恌,情理之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窈,深远之窈。”
“听你说话,你读过书?”
尉窈点头:“读的《诗经》,不过我没有学全呢。”
元恌:“好巧,我也是。那你学习好么?”
“我觉得还可以。”
元恌的胖下巴挤出三层:“我比你诚实,我觉得我学得不好。”远处有武士过来了,他立即说,“我得走了,这个月我住在宜年里,下次我还来这里找你玩啊。”
骄阳好时光,照不进深宫幽闇。
自从先帝南征途中驾崩,新帝元恪返回洛阳后,一直居丧于深宫,朝政委任给宰辅。
元恪看完了公文,已经坐在棋盘前许久了,棋盘上面横着摆放三枚白子,只有近身服侍的宦官王遇稍稍能猜测出皇帝的心思。
王遇是受过腐刑的罪臣,因为尽心尽力拜谒出家为尼的废后小冯氏,被元恪发现此人耐得起世事磋磨,且擅长人情事理,于是招至近前服侍。
王遇猜想的没错,这三枚棋,代表的是宗室、勋臣和清河崔氏等汉世族。
先帝遗诏中的六位辅政大臣有两位汉家臣,一是王肃,二是吏部尚书宋弁,此二臣与皇室二王、宗室二王形成协力共谋,又彼此制约的三方势力。
可惜宋弁病卒,六辅臣变成了五个,令先帝布置的平衡局面顷刻间失衡。
凡事有利有弊。元恪做上了皇帝位,考虑事情自然不能和太子时期一样,既然意识到五位辅臣势必要有场恶斗,而他又阻止不了,那就未雨绸缪,备好任何一方的势力替代。
“召直寝于登来见。”
“属下去。”赵修抢先领命。
于登是负责禁军的领军将军于烈之子,于登原本的官职是太子翊军校尉,元恪登基之始,立即将于登升任长水校尉、左右郎将,并领近身侍卫的“直寝”一职。
此举等于告诉于烈,对方虽不在辅政重臣之内,新帝依然如先帝一样信任禁军统领。
赵修离开后,元恪召王遇到近前,一番耳语叮嘱。
王遇领命离去时,白衣侍卫茹皓回宫复命:“陛下,清河王遣人来报,七王身体已好,下午时还在林子里跑了一会儿,能玩耍了。”
元恪吩咐:“仍让王显每隔五日去清河王宅第给元恌诊脉。”
“是。”
所有异母弟里,元恪最喜爱四弟元怿和七弟元恌,别看元恌胖乎乎的,却总生病。父皇留下遗诏,“夫人”以下的妃嫔全要赐离宫归家,七弟的生母郑氏仅为充华,郑充华知道自己很快要离宫,整日对着元恌垂泪,令元恌也难受哭泣,又一次病倒。
这次的病势颇凶。
于是元恪让七弟住到四弟的清河王府,暂时离开郑充华,把身体养好再说。
元恪犹豫着,又摆上一枚白色棋子。
这枚棋代表的是僧尼。
时人无论贫穷富贵,几乎家家崇佛,父皇遗言中叮嘱他勿因崇佛而误国,不是只担忧他以后太过笃信佛教,耽误了军备蓄锐及礼制诸所的营造,还担忧他把僧尼势力抬举成为制约宗王、朝臣的第四股势力。
“若僧芝不死,倒是可以做个探路石。”元恪遗憾地摇摇头,把这枚棋又扫回棋篓里。
为何僧芝可以做探路石?
在王遇刚投靠东宫时,不知道僧芝已死,他跟元恪讲述了僧芝在洛阳王侯贵妇中的走动有多深,希望元恪能帮忙救出僧芝,为东宫效力。
所谓效力,指的当然是打探消息,同时由东宫助此尼扩大声望,广收门徒。
罢了,废子,不值得元恪多想。
次日上午。
尉骃拿到了契符,一家人牵上牛车去西边的大市,在通商里的集市上找到了经营租车的平城商队,把三辆牛车都还了,这就到了中午。
通商里的居民以屠贩为生,经营烹肉、炙肉的摊子各个红火,赵芷喜吃炙鹿肉,尉骃喜吃炙羊腿,尉窈则喜欢喝羊肉清汤,在通商里集市很容易找到烹炙都经营的胡商食摊。
尉窈一家选中了地方,这个食摊的坐具全是少见的双人胡床,食具则放在高箱上,箱洞隔开上下两层,搁置着调料和解腻的咸菜。
“坐得高,吃得多。”每来新食客,摊主胡商都用蹩脚的汉家话讲一遍此话。
这条街市的烟火气息真浓啊,不管贩食的还是食客,人人兴高采烈,最有趣的是此摊的胡商和邻摊的胡商妇人不停交谈,高昂声跟骂架似的,有时还挥舞着铁勺比划。
尉骃和妻子女儿说:“看出来了么?虽都是胡商,他们彼此言语不通。”
中午吃饭的食客太多了,除了坐在这吃的,还有更多的打包客,赵芷看见有人因为抢胡床发生了争执,她就让夫君过去和女儿坐,她自己坐一个。
十几步开外,任城王元澄负手独行,心事重重。
他心里有二事烦躁。
一是辅政重臣里,根基浅的王肃压在他官职之上。元澄愤然又无可奈何,回想从前他处处以先帝改革基业为己任,恒州刺史穆泰谋反时,还是他日夜兼程赶往恒州,在反贼来不及反应的情况,先把反贼之首穆泰活捉,迅速平息掉一场暴乱。王肃凭什么?凭着一张勾搭陈留长公主的俊俏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