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作者:
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1 字数:3742
这时寇猛提着食盒走进来,身上淋湿有雨点。“陛下,御细监烹制了各样米糕,陛下中午没怎么吃饭,看哪样爱吃,稍进一些吧。”
元恪:“也好,歇歇眼。”
寇猛往外取米糕,每取一样,御医王显用针试毒不说,赵修还蹲在一旁,切下每样米糕的一角,先行尝食。
“嗯,好吃。”
元恪这才稍稍吃一些。
皇帝不好当,这时也不能完全休息,他让王遇念诵齐兴学舍的讲学记录,前面几名讲师全败在宫学生的连番提问里。元恪摆下手,示意相似的记录不用再念,他气道:“要教诗,就不能只会诗,这些宫学生固然可气,讲师也活该!”
王遇翻到最后,禀道:“今天上午的讲师叫尉窈,讲学记录是全的。”
接下来,他从《定之方中》的“定”字含义,念到尉窈和宫学生的对骂,再念诵讲学内容,最后是尉窈和七王元恌的对话记录。
赵修不学无术,连对骂那几句都不能全懂,他只听出尉窈是个脾气刚直的女郎,不由自主想驯服对方。“陛下,属下觉得这个女讲师挺对属下的脾气,能不能把她赐给属下啊——”
殿门口的斋帅王仲兴、执刀侍卫寇猛都听到了,嫌恶地扫向赵修一眼。
往常赵修朝元恪拉长着音恳求撒娇,元恪即使不答应,也不会真生气。
这次不一样。
从王遇念述的讲学内容里,元恪知道尉窈除了把诗读通透了,训诂基础也极其扎实,他才有个想法,想树立尉窈为诗章榜样,证明不是只有汉世族、萧齐的少年人擅长读书,鲜卑族的少年人同样擅读书!
谁料此念才涌出,就听到赵修的龌龊请求。
元恪把手上沾的米糕残渣弹到赵修脸上,半点笑容不见道:“滚出斋宫,何时想明白犯了什么错,再来谒见。”
犯了什么错……犯了什么错?赵修恐惧不已走出宫室,可惜雨再大也浇不明白蠢货。
雨同样浇不明白痴情男女。
洛阳北有一条古道关隘,叫轵关。
磅礴雨中,外出游历的少年尉瑾,正在见识一场比大雨还轰轰烈烈的爱情。
这场凄美且荒诞感情里的男女,是尉蓁和步延桢。
一个离开洛阳后,后悔了,往回跑。
一个迟晚几天离开洛阳,也后悔了,加紧追。
可能真是有缘吧,尉蓁在轵关追上了跑回来的步延桢。
雷声雨声里,尉蓁跳下马,扑向步延桢大声问他:“你愿不愿放弃学业?你敢不敢和我离开家族种地谋生?我跟你说实话,我家里人已经不拦我了,但也不会锦衣玉食的供我!步延桢,如果我变穷了,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喜欢我吗?”
步延桢更大声回喊着:“喜欢喜欢喜欢!我要是不喜欢,就不会往回跑!阿蓁你别害怕,我也和你说实话,我都想好退路了,也已先做了!我先当一年和尚,让家里对我死心,然后我还俗,咱们隐进山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他说完,把头上风帽摘下,露出光秃秃的脑壳。
尉蓁傻眼,眼泪和雨不分彼此。“你怎么把头发剃了呀!呜——”
“我要不这样决绝,回到平城后他们就会瞒骗我,给我说亲事。”
两个人抱头……尉蓁改抱对方的手臂,呜——光头上全是头发茬,怪瘆人,差点不喜欢他了。
尉瑾见步延桢的表姊十分冷静,生出几分气愤,便问:“你表弟都要出家了,你不担心吗?”
潘淳娘:“太和十五年时朝廷下令,恒州这样的大州,一年只有两次度俗人为僧尼的限令,第一次的时间已过,还剩下七月十五日,僧尼相加只有一百名额,我表弟到时连饭都吃不上,哪来的财赀贿赂僧官,把他加进这一百名额里?”
尉瑾瞠目结舌:“你怎知这条政令?”
“我亡夫是平城县文吏,他忙不过来时,我便替他抄写文书,所以记得。”
“亡多久了?不是,我想说,你就眼睁睁看着你表弟,白把头发全剃了?”
“不折腾到精疲力尽,就打破不了世俗规矩。等所有招数都用上,他们成也罢,散也罢,便都不再后悔。尉郎君打算去哪里游历?”
尉瑾原本没目的地,不知为何,看着潘云娘冷清清的样子,他改说道:“平城,我想回平城看看。”
“尉郎君带的武士不多,我这边人也不多,如果……”
“可以!”尉瑾好想抽自己嘴,“我意思是,咱们三队人马合一起搭伴走吧,出门在外安全要紧。”
洛阳宜年里,尉彝宅。
尉茂撑着伞,吩咐仆役赶紧搬挪一盆盆石榴树,这场雨怎么突然下这么大,这劲头,好似下完这一场再也不下似的。
没几息,撑伞也被淋透。
陆萝喊儿郎赶紧回檐下,又担忧起二郎尉瑾走到哪了,挨没挨淋。“真是生的多,操心就多。”
第203章 赵芷做护卫
刚念叨完,尉彝回来了,埋怨着天气:“就下车这几步路,瞧把我淋的。”
陆萝问:“你今回离家不是说要在宫里多待几天吗?怎么急匆匆冒雨回来?”
尉彝更来气:“任城王又交待我事!”接着,他把中午遇见元澄,对方想讨要赵芷为侍卫的事说了。
尉茂给父亲拿来干净衣裳,听母亲和父亲交谈此事。
任城王权势滔天,知晓赵芷会武不奇怪,陆萝纳闷的是:“我听说依附任城王的浮浪人多为轻侠、地方强盗,怎么,那么多部曲都护不住他?”
尉彝幸灾乐祸得揣测:“看来他不只在通商里遭遇暗杀,当然想护卫越多越稳妥。此事往好了想,对尉骃一家来说是机遇,我不好替他一家拒绝。茂儿,雨小些后,你去松林别院,把这件事的利处、害处跟你同门一家讲清,你师母要是愿接这差使,明早就随我去皇城门见任城王。”
尉茂:“就算师母愿意接,明早也不行。”
“怎么?”
“夫子家要购置宅院,等窈同门讲完学,人家一家肯定先忙活找牙侩、看宅子的事。”
陆萝埋怨儿子:“怎不早说?小户人家攒钱不易,他们自己在市井找牙侩,找十人能挨九骗。正好,茂儿,你一会儿找陆管事,让陆管事把城南可靠的牙侩告诉你夫子、师母。对了,津阳门、宣阳门外就算有再贱的闲地,也别买。”
“为什么?”
尉彝给儿郎解释原因:“朝廷一直在那片修复堰洛通漕,建春门那里将是各路漕运的卸货终点,到时嘈杂动静日夜不休。这还不算什么,宣阳门外圈起的大片土地,是要兴建寺院的,要是住到周围,万一营造寺院时,寺院范围扩大,寻常人家轻者被强迫卖掉土地,倒霉的连人都跑不了!”
尉茂气愤:“官府不管么?”他旋即明白了,“皇帝要修的寺院,谁敢管。”
“闭嘴,快去。”
尉茂出来门,雨势小多了,他只戴宽大斗笠,沿着砖道走,进来松林别院,想立即看到尉窈的心情阵阵如潮起伏,他加快行走,到了庭院前轻轻收住步子。
尉窈正在院里往外扫水,她朝他笑,眼角、颊侧泛着湿润润的粉。“你来了,雨也停了。”
“窈窈。”
“咳。”扫兴的尉骃站出屋门。
尉窈、尉茂各有各的心虚,一前一后垂着头进屋。尉茂先讲牙侩和买宅屋的事,然后讲述任城王之意。“师母,敢刺杀任城王的势力一定很厉害,你可得想好喽。如果师母应了护卫之职,你们就算买到宅院了,夫子和窈同门也暂别搬走吧。”
尉骃看向妻子。
尉窈不情愿地挽住阿母手臂,她知道阿母一定会答应保护任城王,因为利益相互,阿母也想利用任城王的权势,为她将来的女官道路多寻一份依仗。
果然,赵芷干脆利落道:“护卫一职,我做。”她轻抚女儿手背,看向夫君,言语铿锵,“从戎至今,我未遇到过对手。手刃千勇为猛士,我倒要看看,哪根芽菜配做我赵芷的对手。”
尉茂脑中已经给师母起出诨号……洛阳第一吹!
说完事情,尉窈送尉茂到院门外。
“明早我不能送你了。”他再送她,怕引起家人和兄长怀疑。“不过明天上午我要去千秋门北侧的金市,中午正好能‘顺道’接你……和夫子。”
“尉茂。”
“你说。”尉茂的心怦怦急跳,她终于不再叫他“茂同门”了!
尉窈:“以后日子长着呢,我希望的是趁大好年华,先奔赴咱们的理想。”
“嗯。”
“你听没听明白我说的什么啊!”
“你先回答我,在城南抄写石经时,你和我说的话算不算数?我有没有误会你意思?你是不是让我以后都听你的?那句话是不是代表你的心意……和我的心意一样?”
尉窈发出蚊子似的“嗯”。
初恋是人生的第一杯酒,尉茂似醉似梦般回府宅,等兄长来找他,他才想起忘了给阿父回复“护卫”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