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作者:
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2 字数:3751
“《君臣》又记载,规正君臣职责的划分,谓之‘理’,顺应‘理’而行事,便叫‘道’。”
“是以臣奏请不再设‘止车门’,废除‘传呼开道’旧例,往后除了紧急军情,无论臣子的官职多高,都和其余朝臣一样步行入宫、步行离宫。天子立威严,才能治官化民!天子立威严,臣子才不敢把私心养成奸心,把逾矩当成公道!”
清河王气坏了,皇帝要是准奏此事,他以后每次朝议都得多走一段路,可恨的尉窈,该死的元昭!
“准奏,让尚书省拟诏。”
清河王:完了,往后每天最少要早起两刻,睡觉时间还不如王府的驴多。
尉窈神清气爽出东堂,恰好元昭朝着东堂过来,三人交错而过时,元昭只向清河王抱拳行礼,对尉窈仅倨傲一视而过。
给元昭传令的白衣侍卫以为他不认识尉窈,赶紧提醒:“和清河王同行之人,是门下省的尉侍中。”
“嗯。”
侍卫对元昭的不在乎十分惊愕。
尉窈和清河王一起来尚书省,官长录尚书事元详正好在,元详总领尚书省三十六曹及外署三百六十曹政务,是当之无愧的宰相。尉窈二人先至对方廨舍拜谒,元详经历上次的训诫,再恨尉窈也不敢怠慢她,问:“二位侍中无要事不登门,说吧,是陛下有何旨意?”
尉窈转述旨意前,向太极殿方向揖礼。
清河王紧跟着揖礼。
元详和其下属暗骂门下省的人全是马屁精,简直不放过任何拍马屁的机会!一屋子官吏不得不全部向太极殿方向揖礼。
元详刚要坐回,尉窈开口:“陛下有诏……”
元详重新站直。
尉窈:“陛下命尚书省拟诏,不再设止车门,废除传呼骑卫引大臣骑马、乘车入宫门旧例,往后无论官职高低,臣子均在阊阖、神虎等宫门口步行入宫。”
“什么?”元详忍不住质问:“这么重要的事,为何早朝不议忽然下诏?”
尉窈:“此事由殿中郎元昭引起,他不该在朝议时辰训练骑卫。我和元侍中还有要务,告辞。”
殿中郎所在的殿中曹归属尚书省,元详嘴皮抽动一下,怒道:“先帝真是没骂错那厮,愚笨,愚笨至极!元昭在哪?把他叫来!”
尉、元二人回到门下省,甄琛在忙,另名侍中高显不在,根本不用问,高显肯定去崇虚寺了。
清河王元怿拿出昨天查元鸷的记录,说:“昨天在尚书省,我问遍各曹的尚书,都赞元鸷勤恳,从不仗军功妄为,还赞他守礼,即使六月酷暑都保持官服紧系,官帽端正。”
尉窈细看记录,平静语气说着赞扬的话:“不容易,尚书省三十六曹,无一人不满意他。”
元怿感慨:“是啊。”
不对!
“尉侍中……何意?”
尉窈:“我很佩服元鸷将军,我自认不输其余官员勤恳,然而人人嫌我、厌我。我实在琢磨不出如何为官,才可以在能臣中左右逢源,又大巧若拙,躲过庸才的嫉妒?这样的元鸷,我为官多年,竟没和他面对面打过交道。”
元怿沉默,思索她的话。
尉窈把记录封存,磨墨书写陆家父子无罪放归的草诏,又写一封密信,用胶封死封口,交给元怿,嘱咐他:“我得去司州署和廷尉诏狱了,传呼骑卫一事,劳烦你催促门下省必须在今日拟好草诏。世事际遇难料,如我再遇刺没能躲过,一定把这封密信交给陛下。信里写的,关系旁人的前途,别我一出宫,你就把信交出去了。”
“哎?”元怿寻思这人真是的,就让他一直烦她不是挺好,偏说这种话,说得他无端俩眼发酸。
司州署。
苟主簿今天没外出,等着尉窈来,告知她一事。
今早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游水逃窜的刺客会不会胆大到返回来打探消息,对方水性好,想迅速打探官衙消息,万一被官兵发现可再次跳河逃跑,那么对方选择消息来源之地,当属渠水河早食摊。
于是苟主簿吩咐尔朱买珍拿着昨晚登记的船夫记录,与早食摊的小贩对照盘问,找找有无昨晚、今早都在渠水河岸的人,结果找到一个!
“此人叫薛癞子,渔民,洛阳县本地人,双亲、兄弟全在三年前死于疫病,只有他活下来,留了一脸疮疤。”
尉窈轻念“薛癞子”姓名,问:“他现在哪里?”
“地牢。”
第418章 薛癞子
因为司州狱还有鱼肆的案子,尉窈没立刻见薛癞子,而是赶往廷尉诏狱,把陆恭之从牢里放出来,让对方从今天起跟在她身边办差。
正在查看陆家父子案卷的崔纂听到这消息,说不出的气愤还有灰心。廷尉卿崔振背负着手进来,问:“怎么,觉得刑律到了皇权、门下禁中这层,便和虚设一样?”
崔纂不敢撒谎,站立回“是”,没有外人,他直言心中所想:“当初陆琇被抓进诏狱,那些想给他洗脱罪名的人,至少会找各种理由上书,而今尉窈兼门下省侍中官职,连理由都没有,想放人就放人,底下众官吏辛辛苦苦查案算什么?”
崔振温和的笑容收起,说道:“渔夫撒网,会有鱼虾逃脱,法网也是一样,岂能因跑了几条鱼、几只虾,就觉得网没用?觉得白辛苦一场?刑律自古就是一边争议,一边修改建立,你以为你学到的知识哪来的?是前人争来的!争的过程非得鱼死网破么?哪桩关系到皇权的案子,不得想办法周旋?现在轮到你去周旋,在一次次周旋里争取,然而你就因一次挫败想放弃,自己不行便罢了,还对我说丧气的话。”
崔纂冷汗出,不敢打断族叔教训他的话,只敢以垂首揖礼表示知道错了。
崔振:“授陆凯、陆暐为官的诏令,估计很快到了,你去跟狱吏说,给他二人换间干净牢房,让医官给陆凯医治眼睛。”
崔纂赶紧道“是”。
尉窈带着陆恭之、谷楷重回司州署,苟主簿带她去找薛癞子,还没走到地方,众人就听见薛癞子拍打栅栏的动静和喊叫声:“我没犯错,为什么抓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看见有官员和狱吏一起站到牢房外,一副终于知道怕了的畏缩样,往后退,直到背贴土墙。
尉窈吩咐寇猛:“让他离近。”
苟主簿立即示意狱吏打开牢屋门,寇猛大步迈进,单手反钳薛癞子臂膀,另只手抓住薛癞子头发,把此人脑袋往栅栏摁。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薛癞子挣扎。
“呦,劲挺大。”寇猛寻思,幸亏尉少卿让他制伏这厮。
谷楷不等尉窈吩咐,将灯笼凑近,栅栏的缝隙太窄,尉窈稍挪视线,分别从两处栅栏缝直视薛癞子相貌,对方的癞疮从额头下到喉咙处,侧至双耳,十分可怕。
苟主簿:“他的手也布满疤,掌纹不清。”
寇猛明白,叱喝一句“老实点”,把薛癞子俩手依次竖起,展示给尉窈看,果如主簿所言。
尉窈重新看薛癞子的脸,问:“你长疮癞后,是不是很少有人观察你相貌?”
她的目的不是等对方回答,她用这个问题询问周围的官吏:“脸有癞疾之人,即使是熟悉的近邻,以你们的习惯,是不是与其交谈从不直视……”
薛癞子:“啊、啊——”
尉窈:“隔个几年,你们还确定他长相么……”
薛癞子:“啊——我杀了你、杀了你!”
“确定他是当初的近邻么?”
尉窈问完最后一句,薛癞子的脸因狰狞神色显得更恐怖,他咆哮:“我丑怎么了?我长癞犯法吗?你们当官的就能这么欺负百姓吗?”
尉窈让寇猛放手,看回薛癞子,以照拂的语气解释:“我这么说是为了你好,我希望司州署往后多多照顾和你一样因疫病落下伤的百姓,不再轻视你们。”
薛癞子的愤怒戛然而止,说:“原来如此,那是我误会了,官长,我一看你就是好官,你能不能把我放了?我的渔船是租的,在这一天,就耽误一天的营生。”
尉窈歉意道:“官兵搜查你家时,毁了几样物件,我让他们买新的,再把你家院墙推倒重修,便放你回去。”
薛癞子嗓门又高:“不用!”
他视线从主簿、陆恭之等人一掠,然后向尉窈恳求:“不用了,我家贫,物件不值钱,没有邻居愿和我来往,院墙不着急修,这位女官,求你放我回家吧,我住不惯这种地方,只想回家。”
尉窈微笑,不说同意,也不说不行,她先离开,所有官吏当然全跟着她走,狱吏把牢门锁好,留下满脸猜疑的薛癞子。
主簿问:“少卿怀疑他不是薛癞子?”
尉窈:“不确定,如果我猜错了,在司州署给他找个打杂的闲活吧。”
主簿:“这个容易。”
聪明人思路相通,他紧接着说:“那我让狱吏去薛癞子家,掘地三尺,搜查有无人骨。并查薛家人葬在哪,带上仵作,开棺看有几具尸骨,查死因是病死还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