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作者:悟空嚼糖      更新:2025-09-27 09:52      字数:3712
  
  不服气归不服气,在勤勉这方面,无人质疑尉窈。一结束朝议,她就禀报了皇帝,带着寇猛和大宦官杨范去往后宫的宫人狱。
  大长秋卿白整的脸色很不好看,平常时候罪奴死在宫人狱没什么,可这件案子是尉少卿在办,她是皇帝得意的朝臣,万一生气参他,估计他监督伊阙山石窟修建的肥差就不保了。
  白整边带路边说:“这件事是我疏忽了,刘腾这个人啊,遇事能忍,怎么这回遇到坎就迈不过去了呢?唉——”
  刘腾旁边的牢房里,捆着个蜷缩的阉人,嘴巴一圈被布勒着。
  白整指对方道:“他姓常,叫常沙弥,是宫人狱打扫牢房的,昨晚刘腾让他喊我过来,说有事相告,这么大的事,结果这厮慢腾腾,分不清轻重!一个时辰才把我找来,等我过来后,刘腾都死透了!”
  常沙弥一动不动。
  寇猛目力好,观察几息,告知尉窈:“他活着。”
  那就先去看刘腾。
  宫人狱有验尸的令史,等候多时,他递给尉窈记录,上面已经写明死因,他还是以口述形式说明:“刘内官的手指完好,甲缝里没有血污……”
  所有线索都表明,刘腾是撞墙自尽死的,死前没有被胁迫、与人打斗的痕迹。
  白整再道:“刘腾和苏兴寿一直不和,我查了,昨晚苏兴寿在建始殿当值,没离开过宫殿。”
  尉窈蹲下看刘腾头上的伤口,好大个血洞,可见自尽时自知不死也无活路,才用了一撞必死的力气。
  她问白整和令史:“梁玄童死时,谁验的尸?”
  令史:“是我。刘内官的死法和梁女官一样,当时梁女官也验不出被人谋害,我想想,对,他二人脑袋撞墙的部位都一样。”他指指额侧位置。
  尉窈站起身,走近木栅看隔壁牢房的常沙弥,此人听到脚步动静了,只看尉窈一眼,继续认命般闭目,不做挣扎。
  尉窈问白整:“他发顶的木簪子,是他的,还是刘腾的?”
  白整先一愣,立即亲自过去,拔掉对方的长簪。
  “桃木料,不是贵重物件。”
  尉窈指令史,再指簪子。
  令史明白,把簪子拿在手细看,说:“上面刻的花纹里,没有沉积污垢,按道理,此簪不是常沙弥的。”
  常沙弥每天在宫人狱劳作,无休沐时候,浑身是脏垢,怎可能戴一根干净簪子。
  令史再细嗅簪子,趴低嗅刘腾的头发,这回能确定了:“是刘内官的!”
  然而确定了簪子有何用?白整与令史都不明白,前者问:“狱里死人,役奴从死尸上搜刮些许财物,只要不贵重,我与中尹都睁只眼闭只眼不管,尉少卿想到什么?”
  尉窈:“我在想,用簪子自尽更需勇气,还是撞墙自尽更需勇气?”
  令史:“要是我,我会……用簪子。”他被白整一瞪后,声音变小。
  白整想讨好尉窈,顺着她思路说:“少卿觉得刘腾选择撞墙自尽,是故意留的线索?把他逼死的人,就是逼梁玄童自尽的人?”
  尉窈:“揣测而已,没有证据。”她故意表现郁闷,实则刘腾死就死了,她原本也没想从这阉官处盘问什么,对方被迫自尽,反而是好事,证明她查案的方向没错,已经逐步接近背后主使!
  她问白整:“王继叔关押在哪?”
  第429章 敞开口的陷阱
  白整还未回话,一名小阉侍碎步匆匆来禀:“皇后想念御食监煎的膏环面食,那种膏环焦而不腻,只有王继叔会搓制,所以皇后遣女官来,把王继叔带去显阳殿了。”
  白整两边都不敢得罪,满脸为难看尉窈。
  尉窈一笑,吩咐:“如此也好,王继叔应不会和刘腾一样畏罪自尽了,不过人是从宫人狱带走的,大长秋卿不能不管不问,劳你去跟皇后说,等她吃腻了膏环,一定差人把王继叔送回来接受盘问。”
  白整听明白了,想两边讨好保全自身绝不可能!他迅速扫一眼寇猛、杨范,急转心思衡量自己得罪尉窈和得罪皇后,哪个下场惨?
  “我明白,御食那边,我继续让人暂掌职务,王继叔……由他侍奉皇后膳食,若皇后放他回御食曹,我就告知少卿。”他在尉窈显现不悦时,果断做出抉择!
  因为得罪皇后他未必很快失去官职,但得罪尉窈,恐怕她今天就以对付王继叔的手段,把他也关来宫人狱或带去诏狱等候审问,让王质暂代他的大长秋卿职。
  “少卿如何处置常沙弥?”白整有了投靠心思,言语间跟刚才不一样了,他脊背放低,轻声询问。
  尉窈:“不能因一根簪子断定他和刘腾的死有关,有人熟悉他么?”
  已怀死意的常沙弥听到这话,眼皮一抖。
  白整唤身后的令史:“姚令史,少卿问你呢。”
  装聋作哑的令史赶紧上前,回:“在平城宫人狱时我就认识常沙弥了,可能是早先经历家难的原因,致他耳聋迟钝,旁人不愿和他交谈,也有欺辱他的,久而久之他更加孤僻,不主动结交旁人。对了,他喜好唱歌,近近来,也就他唱歌时我听到他出声。”
  白整忍耐听完,斥责:“他虽可怜,也不该贪没刘腾的簪子。”
  令史老老实实回一声“嗯”,心下却愤然:常沙弥这样的宫奴,平时连饭食都被人抢夺,再不从死人身上拿点什么,早饿死了!
  尉窈给寇猛一个眼神,后者过去解开常沙弥的绑绳,尉窈大声问话:“想活想死,现下只能倚仗你自己。常沙弥,把你昨晚见刘腾的琐细告知我,若你无罪,我还你公道。”
  常沙弥听清了,爬起身,他动作慢,不过揖礼不失规矩,他把昨晚刘腾的喊话、自己的应答如实讲述,且完整唱出歌谣。
  尉窈很有耐心,听对方唱完八句,她才继续大声、字字清楚盘问:“你在宫人狱打扫,想必在刘腾喊你之前也见过他,那时他可有惊恐、焦急等反常举止?”
  常沙弥仔细回想,慢至白整都要出声呵斥了,他才回道:“没有,一次他坐着,一次躺着。”
  尉窈再问:“刘腾招供是大事,你该知自己走路慢,为何不向共事的宫人讲,让其余宫人去禀报大长秋卿?”
  常沙弥:“我找了,没人愿听我把话讲完,我只能自己去。”
  令史补充:“他一定没灯笼照路,比白天走得慢。”
  常沙弥耳力差,疑惑看着令史的嘴,显然没听清此吏说什么。
  短短时间,白整第三次怒视令史:天天跟死人打交道,话还这么多!
  既然常沙弥没有大的过错,尉窈说道:“继续让他劳役吧。”
  白整立即笑应:“也好,这里的活其实不重,就是脏,让谁干都偷懒,也就他不嫌脏臭。”
  尉窈习惯了多思,已打算离开了,又停步问一句:“你唱的歌,来自一首《拟行路难》诗,听曲调不凡,跟谁学的?”
  常沙弥这次想都不想,回道:“是一兵勇,昨天下午我推木车运桶,他堵住我路,说听旁人夸我学歌快,他说他不信,他把这诗唱了两遍,威胁我说今天同样时辰考我,我害怕学不会挨揍,闲着便练。”
  尉窈:“从前也有人这样欺你么?”
  “有。”
  白整任大长秋卿多年,能从无数争权诡计里杀出来,见识的手段当然多,他问:“少卿觉得刘腾自尽,与这首诗谣有关?”
  尉窈最后看一眼草席上的尸体,说:“他有求活之心,才想供述什么,岂会甘心自尽?下午你差人护送常沙弥赴约,如兵勇出现,先拿下,等我来审。”
  白整点头道:“明白了,如果那厮没现身,便是一场杀刘腾、再害常沙弥的布局。”
  昨晚尉窈就和司州署商议好了,下午押送赵僧檦游街,她匆匆离开皇宫,二十骑兵、六狱吏集结于司州府衙南门,由参军尔朱买珍率领。
  围观在此瞧热闹的百姓比官兵多得多,议论声嘈嘈杂杂,随尉窈到来,威武轩昂的一众骑兵下马揖礼,百姓们才安静。
  “呜——”赵僧檦哭声起。
  他被反绑手臂,挣扎着朝尉窈求饶:“小的都招了,求官长饶我性命,我愿一辈子当河工、做苦役。”
  这厮很清楚,游街目的是引萧梁谍人现身,那他还有命在么?早知快活的日子这么短,他宁愿欠赌债,不,说什么也不赌钱了!
  尉窈对此等歹人没有丝毫心软,她扬声告知百姓:“此贼被萧梁细作买通,刺杀我朝大臣,罪大恶极!现押他游街,警告萧梁民众,若来洛阳经商,皇魏容之,若败法乱纪,朝廷必诛!”
  “原来是狗细作!打他!”早捏好烂菜叶、攥了臭泥巴的百姓纷纷朝赵僧檦扔,打的这厮未行走先哀嚎。
  尉窈不跟去,只令寇猛进府衙换了身衣裳,从后门离开追上游行队伍。
  “萧衍卑劣,萧梁细作都是狗。”
  “萧衍卑劣,萧梁细作都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