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夜 第71节
作者:酒拾玖      更新:2025-10-06 12:34      字数:3950
  雨声逐渐停歇。月光洒在那个小小的结发上,为它镀上一层薄银。
  孟逐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睫毛在光里投出一条轻到看不见的影子。周予白把她鬓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又迅速收回手,怕惊醒她。
  枕侧的手机亮了一下,又灭。墙上钟针滑过去,夜色被悄悄拉长。
  他看了窗台一眼。那枚小小的结像一个说不出口的承诺——廉价、笨拙,却偏偏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幸福靠得很近,近到他能听见她在梦里的呓语。
  悲伤也并不远,像一条静默的暗流,绕着他们的脚踝打转。
  他垂头,下巴搁在她发顶,闭上眼,轻轻唤她:“阿逐。”
  “嗯?”她半梦半醒地应他。
  他忽然笑了笑,把许多话咽回去,只留下最简单的一句:
  “我们这下,真要纠缠不清了。”
  第52章 绵绵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临近季度尾的时候,孟逐已经做好了无法完成kpi的心理准备。毕竟时间实在太过紧张,她之前一直追着的几个潜在客户也没什么进展。
  就在她准备接受现实的时候,一通意外的电话打了过来。
  王总忽然决定转两千万美金到fs,这一举动无疑补上了那个窟窿。
  “王总,您确定是两千万吗?”她握着电话,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确定!我之前在mk合作的rm离职了,新来的那个小伙子......我不是很合得来。想着干脆把资金都整合到你这边。”
  王总在fs的资金一直只有五百万美金,平时也作风保守,大多买些债券、基金等简单产品,一放就是四五年。如果不是上次帮周予白联系挖掘机的事,他们基本没什么深度交流。
  现在忽然要转入四倍的资金?孟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她的追问之下王总老实说了:“说实话,其实我对金融投资没啥兴趣。你们那点回报率,还不如投资我自己的工厂呢……”
  这话孟逐听过不少内地实业客户说过。经济上行时期,做实体的确实比金融投资赚钱。而港城的客户大多经历过金融危机、大萧条的洗礼,对于分散投资的重要性更加看重。
  “但这次不一样!”王总声音里的兴奋都掩饰不住,“多亏你上次牵线,让我搭上周氏那个中东项目,如果我真拿下了他们基建的供货合同,那可就发了!”
  “所以这笔钱算是我的谢礼,”王总继续说,“反正放哪都一样,干脆转你这里。我知道你们rm看业绩,就当帮你冲个数……”
  挂断电话,孟逐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开心吗?当然开心。这笔钱足够让她的kpi超额完成,年底奖金也有了着落。
  但同时,心里又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她想要的是凭借专业能力赢得客户的认可,而不是因为牵线搭桥的人情关系。更何况,这条“线”还是周予白给她搭的。
  多年后回想,孟逐才意识到当时有多矫情。
  她以为只有冷冰冰的金融分析才算专业,却不知道,能整合人脉、撮合资源,为客户创造新的商业机会,才是这个行业最核心的竞争力。
  可那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的成功不够纯粹。
  回去的时候她有些闷闷不乐,直到周予白来家里接她的时候,也依旧心事重重。
  “想什么呢?我叫你几声都没答应。”
  在前往沈宅的路上,周予白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侧过脸看她,又抬手掐了掐她的脸颊。
  “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你嘴翘得都能挂瓶水了。”周予白失笑,“工作上又有谁惹你心烦了?”
  孟逐看向他,周予白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就是牵动她情绪涟漪的中心。
  怕他觉得自己矫情,孟逐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
  周予白也没逼她,只是在绿灯亮起前,掌心轻抚过她的后脑勺。
  “没事,去老三家玩一玩,就当散散心了。好不好?”
  “嗯。”她乖巧地应了。
  沈嘉树的洋房在石澳,背山面海,屋与屋之间隔得很远,隐秘又讲究。这一带向来是艺术家钟爱的栖居之地,山海相依的环境孕育了无数传世之作,倒也符合沈嘉树这只花孔雀对美的极致追求。
  抵达沈宅时,已经有不少人先到了,停车道两侧停满了各色豪车,简直是港城限量版的车展现场。周予白没和那些人凑热闹,直接驶入地下车库。
  保安显然对他的车牌相当熟悉,连个招呼都没打,远远就按下了开门键。
  铁门缓缓拉开,眼前的景象让孟逐倒抽了一口凉气。
  若说刚才路上的豪车展已经够震撼,那么这车库里的收藏更是让她大开眼界。古董跑车、限量摩托、老爷机车……各个年代的经典车型将偌大的地下车库填得满满当当,每一辆都像是从博物馆里开出来的艺术品。
  “老三就这德行,什么都要最漂亮的,也最喜欢和别人不一样的。”周予白见她看得
  出神,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他就喜欢挖掘旧时代的美,所以但凡有古董车拍卖,基本场场不落。”
  周予白指了指不远处一辆深蓝色的捷豹e型:“你别看不上这些几十年的老古董,基本内里都翻新改造过,不比外头那些差。”
  他们径直走向专用电梯,周予白按下了5楼。
  “不去一楼吗?”她还以为要先通报一声。
  “自家兄弟,当然直接去他老巢。”周予白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后来孟逐才知道,5楼是沈嘉树的私人房间,从不对外开放。
  电梯叮地一声敞开。
  扑面而来是干净的木香与皮革味。胡桃木墙面做旧出丝绒般的暗光,波斯地毯铺满整层,挑高穹顶垂着一盏murano水晶吊灯,像一枚悬住的温柔行星。
  墙面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各个时期的名画,从伦勃朗厚重的光影到罗斯科抽象的色块,每一幅都价值连城。
  角落里摆着garrard的黑胶唱片机,mcintosh的蓝眼睛静静亮着,复古皮沙发上随意摊着一本《avedon》,封面上黑白肖像的眼睛深邃迷人。
  整个房间复古又奢靡,能看得出主人的品味不俗。
  “怎么样?被震撼到了吧?”
  沈嘉树从内厅推门而出,身上套着件深蓝色丝绸睡袍,懒懒靠在门框上。抬眼见周予白,“你倒是会挑时间,来得这么迟。”
  周予白走过去,随手解开西装扣子,搭在手臂上:“礼没迟就行。”
  “那得看看,什么礼才值得我原谅。”沈嘉树高傲地抬头,斜睨了他一眼。
  “伸手。”
  沈嘉树狐疑地摊开手心。周予白二话不说,啪地在他掌心拍了下。
  “……有病?”沈嘉树挑眉,刚要发作,低头一看,手心多了一张折好的收据。
  他展开一看,瞳孔瞬间收缩。那是张苏富比拍卖行的成交单据,作品一栏赫然写着“egonschiele”。
  沈嘉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半框眼镜都快滑下鼻梁。
  “给你拍了你心心念念的席勒。”周予白看着他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这诚意,够不够?”
  沈嘉树安静了几秒,连带着刚才的装腔作势都收了起来,难掩激动:“……你什么时候去拍的?这幅《红裙女子》我蹲了三年,一直没机会……”
  “我知道,所以才提前让人盯着。”
  “艹。”沈嘉树笑起来,抬手拍了他一下肩,“算你会做人。”
  他把回执小心折好,顺手塞进胸前口袋,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打量孟逐。
  上一次见面时,他对她的印象停留在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挂,整个人像幅黑白素描,轮廓分明却缺乏温度。他当时还想着周予白是不是最近换口味了,喜欢挑战个难追的。
  如今看来,她的气质多了几分生动的色彩,仿佛有人在那幅素描上轻点了几笔暖调。
  不错,符合他的审美。
  “又见面了。”他冲孟逐点了点头。
  “沈先生好。”孟逐淡淡颔首回应。
  沈嘉树转向周予白:“我这边还得处理点事,大概半小时后下去。你们是在我这儿先喝点,还是直接去楼下?听说今晚准备了几桌牌局,你们可以先去玩玩。”
  周予白看向孟逐,“那当然听我们阿逐的。”
  沈嘉树翻了个白眼,做了个“呕”的动作。
  孟逐:“我都行。”
  周予白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读出她真正的想法。片刻后,他笑了:“那就先下去吧,免得某人嫌我们在这儿碍眼。”
  沈嘉树摆了摆手:“快滚,臭情侣。”
  *
  他们坐了电梯到了一层,电梯门一开,场景立刻变得不同。
  温暖的金色灯光如蜜糖般倾泻而出,带着若有似无的檀香和玫瑰香气。精心布置的花艺从天花板垂悬而下,似一片颜色鲜艳的瀑布。大厅的正中立着一座香槟塔,气泡在金色的酒液里跳跃。
  空气中弥漫着奢华的味道。新鲜空运的法国生蚝、俄罗斯的黄金鱼子酱、刚出炉的鹅肝挞的奶香,还有女人们身上昂贵香水混合而成的诱人气息。
  周予白牵着孟逐往里走,一路“周生好”的招呼此起彼伏,但都压得极低,带着上流社会特有的矜持。周予白只是略一点头,步速不改。
  虽然没有明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孟逐身上。没有人问她是谁,但那眼中闪烁着好奇、打量,只当周生又换了个新伴。
  穿过前厅,他们进入更为私密的内厅。这里的氛围更加放松,几张黑色皮质的牌桌散落在房间各处,桌上摆着水晶烟灰缸和半满的威士忌酒杯。
  每张桌旁都坐着几个衣着考究的男人,身边依偎着打扮精致的女伴。
  烟雾缭绕中,古巴雪茄的浓香与女人们的香水味交织,营造出一种慵懒而奢靡的氛围。牌桌上,筹码轻响,偶尔传来低沉的笑声和女人们娇嗔的声音。
  周予白径直走向角落的那张桌子,那里正进行着一局桥牌。他轻拍了拍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
  “哎哟,周生!”那人一回头,立刻眉开眼笑,毫不犹豫地起身让座,“怎么这么久没见你人影?”
  这是陈生,港城船业的少东家,他叼着支古巴雪茄,烟雾从他微张的嘴唇间缓缓溢出。
  对面的张生也抬起头,细长的眼睛先是扫了一眼孟逐,随即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我说陈生,你看不出来吗?周生这是红颜知己在侧,乐不思蜀了~”
  他说话时手指轻捻着牌,动作优雅而老练。张生家做纸业起家,人如其业,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话却总带着几分调侃。
  周予白在陈生让出的位置上坐下,目光在两人之间一扫,向孟逐轻声做了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