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夜 第85节
作者:酒拾玖      更新:2025-10-06 12:34      字数:3877
  周予白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洗去手上的血迹。哗哗的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冷水冲过伤口时,他微微皱了皱眉,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孟逐坐在床边,刚才的恐惧和激动慢慢退去,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
  “周正烨呢,他怎么办?”她看着他的背影问。
  “死不了。”周予白顿了顿,难以理解,“你竟然担心他?”
  “我是担心你。”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水龙头还在哗哗作响,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周予白关上水龙头,慢慢转身面对她。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那双平时锐利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
  “不会的,他不敢说出去。”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更何况,就算他说了,我也不后悔。”
  说完这句话,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发。那曾经是他最自然的动作,可手抬到一半,又生生收了回来。
  气氛又再度陷入沉默。
  周予白拿来了药箱。他屈下身子,将孟逐的脚抱起放在他的腿上,帮她做清洁。
  刚才和周正烨的拉扯中,她的裙子被撕出了一道大口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孟逐察觉到这一点,脸颊瞬间发烫,慌乱地想要拉扯那块岌岌可危的布料来遮挡。
  周予白注意到她的举动,头也不抬地说:“不用遮,你身上哪儿我没看过。”
  “那怎么能一样!”孟逐的脸更红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抬起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难道又有什么变化了?我看看……”
  这种平实而亲昵的调侃话语脱口而出,让两人都愣住了。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他们又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但现实很快将他们拉回,提醒着他们现在的处境。
  周予白垂下眼睫,正要开口道歉,却听到孟逐小声嘟囔:“想都别想,臭流氓。”
  那种熟悉的嗔怪语气,带着淡淡的撒娇意味,瞬间缓解了刚才的尴尬。
  原本还难受的心好似被她这么一骂竟然舒爽了。
  好像有些变态。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她的大腿上:“这样行不行?”
  孟逐这才蚊子哼一般地挤出个“嗯”。
  周予白重新专注于处理她的伤口。他小心地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先用酒精棉球清洁伤处。看着那玉白如雪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红痕和擦伤,他就恨不得再回去给周正烨的脑袋踢几脚。
  当碘伏接触到伤口时,孟逐疼得轻哼出声,眉头紧蹙。周予白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刻放轻了动作,但消毒总是疼的,避免不了。
  终于有一次,孟逐忍不住了,轻轻踢了他一下:“疼呀……”
  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那种带着撒娇意味的抱怨,让周予白的心瞬间软成一片。但嘴上依然不饶人:“我倒希望你疼些,长点记性。”
  他将用过的棉球丢进垃圾桶,又拿了新的,一边继续清理一边说:“周正烨那种疯子,少去招惹。我今天看到你从他书房出来的时候,就想直接上去把你提走。”
  所以他才跟了上去,才会及时出现。
  孟逐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从衣服下面摸出一个黑色的文件袋,递给他。
  周予白疑惑地接过,翻看了几页后,脸色越来越沉。
  “我是偶然听到周正烨的手下向他汇报,说手里有你和世鑫的证据。”孟逐以为他是因为文件内容而脸色难看,连忙解释,“具体是什么他们没说清楚,但听起来很危险。他可能还留了副本,你要小心。而且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你身边应该有内鬼……”
  她还在认真分析着情况,却突然对上了周予白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
  “你就是为了这个,以身犯险?”他说。
  孟逐一窒,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眼睛那么悲伤,仿佛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周予白,毕竟我们相熟一场,我不可能放任你被人坑害进了监狱。”她抠着手,没敢看他,“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我只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周正烨的疯……”
  话语被打断。
  她的头被揽进周予白的怀里。
  周予白的手臂环绕着她,将她的头轻柔地按在自己胸前。这是他们分开后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打破了一直以来小心维持的距离。
  “阿逐,这次是我欠你的。你可以用这个要求我做任何事,任何事都可以。”
  他的声音从头顶闷闷传来。
  “但是答应我,以后千万不要再为了任何事,拿自己去冒险。没有人值得你这么做。”
  “包括我。”
  孟逐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和那熟悉的心跳声。这一刻,她几乎要忘记他们之间已经结束的关系,忘记那些无法跨越的障碍。
  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风。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他的怀抱里慢慢撑起身子。
  溺水久了,她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该抽身。
  “你该走了。”她说,“朱小姐应该还在等你吧。”
  周予白的手臂在她起身的瞬间收紧了一下,然后又无力地松开。他看着她,眼中有种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你希望我走吗?”
  孟逐不语。
  “我刚刚说了,你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他没松手,“只要你说,我都能做到。”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期待,有不舍,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她想说“别和朱安婕在一起”,想说“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想说“我们重新开始,不管这一切”。这些话在她心中翻滚,几次冲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最终,她只是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要。”
  “你走吧。”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了一下。但她依然保持着笑容,甚至伸手为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衬衫领口。
  周予白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强自镇定下的脆弱,看着她嘴角勉强维持的笑容。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但最终还是站起身来。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说:“阿逐,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记得告诉我。”
  门轻柔地关上了,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孟逐坐在床边,看着紧闭的房门,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
  随着港城冬日来临,周淮左的身体也迅速坏了下去。
  即使他时日无多的消息没有传出去,外界也从他惨白的脸色和迅速消瘦的模样,窥到了端倪。
  孟逐看着庭院外的树逐渐凋零,也知道宣告一切结束的日子渐渐到来。
  只是她没想过,在离开前会见到一个意外来客。
  朱安婕约她去的是西九龙的美术馆,周一,全馆关闭的日子,却单独为她们开放。
  那是孟逐第一次逛空无一人的美术馆。
  朱安婕带她看的是一场当代艺术家的画展,这位画家用一种解构的方式,来勾勒现在社会的种种亲密关系。其中有一张镇展的主画,上面是一间华美的房子,正在举办舞会。但从每个小人物的动作能看出他们背后的各种关系。
  暗恋、出轨、背叛、孤独……众生之相系在这华美的舞会中交织缠绕,而画面的顶端,一双巨大的手从天而降,如操控木偶般拨弄着这个精致的娃娃。
  画的名字叫《爱神之手》。
  “我从小就喜欢这幅画,你呢,喜欢吗?”朱安婕笑着,指着画面里的人物,“你看这一对,他们彼此喜欢,他们两深情接着吻,可是男人的身体却依旧朝着他老婆。”
  朱安婕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慵懒的恶意。她绕着孟逐踱步,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拍。
  “不如我们开门见山吧,”朱安婕停下脚步,背对着那幅画,“我知道你和周予白哥哥的事情。”
  孟逐的身体一僵,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别紧张,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朱安婕笑得甜腻,“实际上,我是来谈一笔交易的。一笔对我们都有利的交易。”
  “什么交易?”
  “很简单,你可以继续和周予白哥哥在一起。我不会阻止,甚至会提供便利。"
  孟逐皱眉,“条件呢?”
  “条件很简单。你们的关系必须绝对保密,而周予白哥哥,会和我结婚。”
  空气仿佛凝固了。孟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
  “你是在建议我……当你未来丈夫的情人?”
  “用词这么难听干什么?”朱安婕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我更愿意称之为‘特殊朋友’。”
  “你不会介意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朱安婕耸了耸肩,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情,“那有什么关系?哪个男人不会在外面找人?区别只在于我知道还是不知道。你和他在一起,至少我知道他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这样我就不用费心去调查他到底在外面养了多少个女人了。”
  孟逐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朱安婕脸上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像极了漂亮的洋娃娃。
  可这种纯真外表下的恶毒,比任何咬牙切齿的仇恨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你们是开放关系?周予白同意了?”
  朱安婕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歪着头反问:“等周淮左先生去世,你就没靠山了。周予白哥哥是你最好的退路。跟着他,爱马仕、卡地亚、半山豪宅……这些我都可以让他给你买。比你那点可怜薪水强多了吧”
  她慢慢走近孟逐,伸手替她整理衣服,仿佛在抚摸宠物,“人啊,就该找条轻松点的路走。你看你,这么漂亮,这么聪明,为什么要让自己过得这么辛苦?我给你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安排。有人爱你,有人养你,还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这样的好事,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
  孟逐本能地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我不需要这些。”
  “哎呀,别这么快拒绝嘛,”朱安婕夸张地撅起嘴,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你知道吗?自尊心是穷人最要命的毛病。它让人看不清现实,也抓不住机会。”
  在朱安婕的世界里,孟逐显然不是一个需要被尊重的人,而是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物品,一个可以用来满足周予白需求的工具。
  而她竟然还觉得这是在施恩,是在给孟逐一个天大的恩赐。
  “朱小姐,”孟逐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我拒绝。”
  “你确定?”
  “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