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往边上挪了半步，试图和她拉开点距离。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把你拽来了？”
  陈君怡冷不丁冒了一句，声音轻飘飘的，姜乃手一抖，“啪”的一声细响，一颗小番茄连着蒂掉进了篮子里。
  读心术是他们家的独门秘籍吗？！
  忍不住在心里呐喊着，他转过头，对上陈君怡那双和陈君颢有七分神似的眼睛，不由得愣了愣。
  陈君怡正歪着头看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嗯……主要是我不想和阿耀单独待着，华哥又对这种活动不太感兴趣，所以就只能找你啦。”她摘下一颗小番茄，放进姜乃的篮子里，“希望你别介意。”
  小番茄滚了两圈，停在了刚才那颗旁边。
  姜乃愣了一下，想起梁家耀那张咋咋呼呼的脸，心底一下了然。
  “梁家耀是不是对你……”
  “嗯。”陈君怡点了点头，声音淡淡的，“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我，就他觉得自己是暗恋。”
  姜乃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不自觉轻轻笑了一声。
  “那你呢？”话刚说出口姜乃就愣住了，这问题多少有些越界。
  毕竟他和陈君怡也不过相识几天，又是异性。
  “啊……抱歉，我不是……”
  “没关系。”陈君怡只是浅浅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有条不紊地摘着小番茄。
  姜乃看了她一眼，看不太懂她眼里的情绪，却又觉得有些眼熟。
  那种渴望与畏惧交织、欲言又止又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极了他在角落偷偷看向陈君颢时的隐忍不发。
  但隐约又和他有些不同，好像还多了着几分复杂暗淡。
  他默默收回视线，伸手摘下一颗饱满的小番茄，轻轻放进陈君怡的篮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在她身上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同病相怜，想表达一种无须言表的理解。
  陈君怡低头看了眼那颗被放进篮子的小番茄，而后又抬起眼，目光静静落在姜乃的脸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姜乃被她看得不太自在，眼神有些躲闪：“我脸上有东西吗？”
  陈君怡摇摇头，轻声问：“我能问你件事吗？”
  姜乃“嗯”了一声，转头继续摘小番茄：“什么事？”
  陈君怡安静了半晌。
  “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呀？”
  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温度，姜乃的手猛地一颤，手里捏着的小番茄跌落，戳进泥地里的残枝。
  “啪叽”。
  他好像听到了小番茄身体被戳破时发出的悲鸣。
  他下意识蹲下想去捡，可小番茄的身体已近乎撕碎，鲜红的肉汁糊了他一手。
  黏腻的汁液顺着指尖滑落，他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听使唤地颤抖。
  “……喜欢男人……？！”
  混沌的大脑里响起模糊的声音，夹杂着破碎的脏话，在脑海里一遍遍回荡，最后都变成了淤积在耳边的嗡鸣。
  鲜红刺痛他的眼睛，他握紧手，不愿再看那片黏腻的痕迹。
  “你在……说什么？”他努力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发干，“别开玩笑了……”
  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他闭眼缓了缓，才慢慢站直了身子。
  “给你。”
  眼前突然伸来一张纸巾，姜乃一愣，下意识转过头。
  “先擦擦手吧。”陈君怡说着，一把拉过他那只指尖被染红的手，低头擦拭着。
  手微微瑟缩了一下，姜乃不自觉抿紧了唇。
  “你别害怕。”陈君怡把纸巾一折，用干净的另一面小心翼翼地拭去指缝的黏腻，“我没指责你的意思，就只是问问。”
  姜乃没说话，只垂着眼，看着指间的鲜红被一点一点地抹去。
  指尖传来轻柔的触感，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最后一抹鲜红被拭去，陈君怡放开了他的手，收起纸巾：“好了，掉地上的就不要了，还有那么多能摘呢！”
  “嗯……”姜乃收回手，手指在掌心里摩挲，“谢谢。”
  “不用谢。”陈君怡冲他浅浅笑了笑，转身又埋头在枝丫间挑选着小番茄。
  一阵微妙的沉默。
  姜乃有些喘不上气。
  就像被人从高楼上推下，又在跌落的一瞬间被人拉起。
  那种惊魂未定，惶恐不安的感觉。
  他的目光不自觉往陈君怡身上瞟。
  他头一回深刻地感觉到这小姑娘的心思深不可测。
  “你……”他费劲挤出些声音，“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嗯？”陈君怡瞥了他一眼，歪着脑袋回忆，“大概……从认识你的第一天？”
  姜乃心里不由得暗自一惊，摘小番茄的手忽地顿住。
  陈君怡瞧见他的反应，轻笑了一声，捏下一颗小番茄，放进篮子里：“不过我一开始还不太确定，后来观察了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
  “眼神？”姜乃愣了愣。
  “对。”陈君怡点点头，“那种‘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眼神。”
  “我……”姜乃耳尖微微泛红，“有吗？”
  “有！”陈君怡又用力点了两下头，“而且我还能看出来你一直在躲他。”
  “什……？”姜乃喉咙一下哽住。
  “我哥不看你的时候，你总会不自觉盯着他。”陈君怡笑着说，“但是他只要一看你，你就会低着头，或者别开脸。”
  “我……有这么明显吗……”姜乃顿时脸颊滚烫，恨不得直接把自己藏进这密密麻麻的枝丫间，当一颗萎靡的小番茄算了。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滴！”陈君怡眯着眼，狡黠笑着，“梁家耀以前对我也有过这种眼神，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姜乃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瓣，“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陈君怡歪着脑袋看他。
  “就……”姜乃的声音越来越低，“你哥被一个男人喜欢……”
  “不奇怪啊。”陈君怡一脸理所当然，“我哥长那么帅，你会喜欢他也是人之常情。”
  “再说了，喜欢一个人关性别什么事？”她摘下一颗红彤彤的小番茄，在手里轻轻颠了颠，捏着往姜乃的篮子里一抛，眉眼一弯。
  “喜欢，就是喜欢。”
  小番茄“啪嗒”一声轻响，落在了篮子里。
  姜乃看着陈君怡脸上那副熟悉的肆意笑容，有些愣怔。
  心底像被激起了一圈圈涟漪，拍打在心间，留下一股说不清的麻。
  “我……”姜乃低头看着篮子里的小番茄，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发涩，“你别告诉你哥……”
  “放心吧，我才不会告诉他。”陈君怡浅笑着，“这种事情如果不是自己发现，那多没意思。”
  姜乃闷闷挤了声“谢谢”。
  陈君怡笑着摆了摆手。
  “就是不知道我哥那个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开窍。”说着，她叹了口气，“毕竟这货活了二十三年，还一直铁树不开花。”
  这比喻有些好笑，姜乃没忍住小小地“噗嗤”了一声。
  “不过我觉得——”陈君怡眨了眨眼，眼里带着一丝笃定，“我哥应该对你也有点意思。”
  “什……什么？”姜乃一怔，手一抖，差点被边上的枝杈戳到手指。
  他下意识缩回手，指尖微微发颤，往衣服上蹭了蹭。
  血液的温度一下升高，捂得他脑袋有些发昏。
  “不可能吧……”姜乃扯了扯嘴角，“他又不喜欢男人……”
  “你又知道他不喜欢男人？”陈君怡挑了挑眉。
  “什……？”喉咙一下哽住，姜乃不自觉微微睁大了双眼。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陈君怡笑了笑，“不过我好歹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多少还是能看得出一些。”
  “他向来对外地人都热情得过分，跟发现了什么外来新物种似的。”她用手指轻轻拨弄着番茄藤，浅浅笑着，“不过这次我能感觉到，他对你有一点不同。”
  姜乃沉默着，手指摩挲着饱满的小番茄，半晌，才用力拽下。
  “哪里……不同？”他心底不自觉浮起一抹期待。
  “特——别温柔。”陈君怡表情一下变得严肃，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就比如他从来都没给我剥过虾！”
  姜乃一愣，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这只是你的错觉吧……”
  “不不不，女人的第六感可是很准的！”陈君怡拍拍胸脯，一本正经地说，“我拿我十年同人女的经验担保，他对你肯定不一样，可能那货自己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陈君怡虽然看着古灵精怪的，说话却总带着一股无缘由的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愿意相信她。
  姜乃看了她一会儿，浅浅地笑了，摘下颗小番茄，在手里颠了颠，学着她之前的样子，轻轻往她篮子里一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