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作者:晨曦初落      更新:2025-10-13 10:14      字数:3269
  这麻醉就不能一口气全推进去吗——!!!
  他在心里哀嚎,却没曾想这竟只是开始。
  缝合针落下第一针时,冰凉金属穿过滚烫皮肉的感觉格外清晰,仿佛是医生换了个锥头更尖锐的冰锥子往他肉里璇,疼得他猛地一颤,即使嘴唇抿得死紧,一声模糊的呜咽还是没能忍住,漏了出来。
  医生闻声笑了笑:“马上就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哭鼻子啊。”
  “我……没……”喉咙里好不容易挤出两声清晰些的反驳,后脑勺突然被揉了揉,姜乃绷紧的声音突然被噎了回去。
  “后面就不会疼了,再坚持下。”陈君颢轻声的安抚从头顶传来。
  姜乃不由得愣了愣。
  后脑勺上那只手还在轻轻揉着,温和的、不属于自己的热度透过发丝传来。他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现在和陈君颢的姿势。
  ——他整张脸都埋在陈君颢的肚子上!
  “放松点,最后两针了。”医生说着,又扯了扯线。
  姜乃没敢动了,不吭声,也不松手,就这么僵着,闷在陈君颢怀里。
  脸颊莫名有些滚烫,大概是高烧在作祟吧。
  腿上只剩下缝合针带着线在皮肉下来回游走的感觉,倒是不怎么疼了,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攥着衣角的手稍稍松开了些,可下一秒,又被另一只温热而潮湿的手心包住了。
  姜乃愣了愣,不自在地缩了缩,反而被握得更紧。
  “别乱动。”陈君颢压着声音安抚,“马上就好了。”
  姜乃僵着没再动,只含糊地“嗯”了一声,脑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陈君颢拇指总是不经意地摸索着他手背上的血管,有点痒。
  可姜乃有点分不清到底是手背痒,还是心里痒。
  “好了,缝了四针。”医生直起身,扫了眼姜乃的腿,“之后每隔一天都来换一次药,两周后来拆线。伤口不要碰水,少走动,清淡饮食忌辛辣。”
  “谢谢医生。”陈君颢点头应着,小心把姜乃扶起来,顺手替他捋了捋歪掉的衣领,胳膊一弯就要把人抱起来。
  姜乃挡住他的手腕:“……我自己能走。”
  “医生才说了少走动,你还没穿鞋。”陈君颢说,“要遵医嘱。”
  姜乃抿了抿唇,半晌才偏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你转过去。”
  “嗯?”
  “……背我。”他声音闷闷的。
  陈君颢顿了下,轻轻笑了:“好。”他转过身蹲下,“上来吧。”
  姜乃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趴了上去,手臂环住他脖子,整个人绷得有点僵。
  陈君颢托着他的腿弯,往上颠了颠:“接下来是打破伤风,好像还要皮试,然后再去打吊针。”诊疗单在他手里捏得哗哗响。
  “……嗯。”姜乃把脸埋在他肩窝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滚烫的呼吸蹭过颈侧的皮肤,陈君颢脚步微微顿了顿,指节无意识收紧了些。
  折腾了一路,等挂上点滴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输液室里空荡荡的,就只有角落的几片区域还亮着灯。
  陈君颢背着姜乃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来。
  窗外隐约传来几声沙沙的扫地声,散在浓稠的夜色里。
  姜乃往后靠了靠,冰凉的椅背激得他一哆嗦。
  “谢谢……”他嗓子还哑着,不过吐字已经清晰多了。
  陈君颢正调着输液瓶高度,闻言低头瞥了他一眼:“跟我谢什么?”挂好瓶子,他顺手把输液管上的调节器往下按了按,“滴慢点,免得你手疼。”
  姜乃仰头看着他,喉结滚了滚:“很晚了……你回去吧。”
  “然后就留你一个病号在这守着?”陈君颢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抬手把他头顶那撮翘起来的头发给揉了下去,“烧糊涂了吧你,生病了就别给我逞强。”
  他掏出手机划拉两下,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姜乃在余光里看着他飞快地回了几条消息。
  姜乃悄悄收回视线,盯着自己光着的脚,和腿上那个崭新干净的白纱布看了会儿。
  “你好像对缝针挺熟悉。”他突然开口。
  “嗯?”陈君颢闻声一顿,一下架起左腿,使劲掰了掰小腿侧面的肉,“看。”
  姜乃凑近看了眼,是一道模糊的疤痕。如果不仔细看,几乎都看不出中间新生的皮肉其实比周围的稍浅些,边缘都已经看不太清了,看着应该有些年头。
  “我小学时候的事。”陈君颢放下腿,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有天中午跟同学在操场玩捉迷藏,结果从花坛摔了下来,流了一裤子的血。”他比划着,“当时我还以为是沾了什么脏东西,被人扶起来的时候还特别自豪地说‘我没事’,活蹦乱跳的。”
  姜乃想象着那个画面,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那会儿还怕因为把裤子弄脏,回去会被阿婆骂呢,”陈君颢说着,做了个摸裤子的动作,“结果低头一摸,满手的血,腿直接就吓软了。”他学着小时候的语气,“‘现在有事了’,然后哇地一下就坐在地上大哭,路都走不动了。”
  姜乃愣了愣,忍不住噗嗤一声,结果带起一串咳嗽,闷头咳了好几声。
  陈君颢见状,赶忙伸过手,轻抚着他后背给他顺气。
  “然后呢?”姜乃顺过气来问。
  “他们就赶紧跑去找老师,那时候我班主任还是个孕妇,她看到我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陈君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了,“最后班主任指挥着让他们叫来了体育老师,把我背到了医务室。”他继续回忆着,“我就一边哭,一边看校医手忙脚乱地止血,用了好多棉花纱布。”
  说着,他突然顿了顿,转头看向姜乃,“幸亏当时看了,不然今天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救你。”
  “啊……”
  姜乃忽地就怔住了。
  陈君颢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嘴角挂着笑,带着股说不清的温柔。
  就像是把人用厚棉被裹了起来,心里又软又暖和。
  心跳撞得喉咙直发涩,姜乃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后来……就送医院了?
  “对啊。”陈君颢往后一靠,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给我爸妈打电话,但是他们忙,没空,最后是我阿公阿婆赶来的。”
  说着,他自己却乐了,“俩老人看到我满腿血,差点当场晕过去。最后一堆大人手忙脚乱把我抬上车送医院,那会儿都打铃午休了,还一堆人趴着教室窗户看热闹呢。”
  姜乃低头抿着嘴偷偷笑了会儿,视线却不自觉黏在陈君颢小腿那道疤上。
  指尖无意识地在椅面上蹭了蹭,又蜷起来收进掌心。
  “……疼吗?”
  “嗯?”陈君颢转过头,想了一下才说,“疼吧。”
  “吧?”姜乃皱了皱眉。
  “都好多年了,早就记不太清了。”陈君颢笑了笑,“我就只记得我一直在哭,阿婆就一直抱着我,把我脑袋埋她肚子上,什么也不给我看。”
  姜乃一愣,抬眼看着他:“那你又说你看过?”
  “纱布揭开的时候我瞄了一眼。”陈君颢比划着,“大概就是红彤彤的肉里露了层白,也不知道是不是骨头。我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被阿婆一把摁回去了。”
  “后来呢?”姜乃盯着他看。
  “后来?”陈君颢仰头看着输液瓶,“就哭呗。抱着我阿婆哭,打麻药了哭,麻药起效了还在哭,其实早不疼了,但就是觉得这个哭不能停,不然就没气势。”
  “缝个针要什么气势。”
  “鬼知我小时候在想啥。”陈君颢抓了抓头发,“反正就可劲哭呗。我阿婆说我只是缝个针又不是截肢,男子汉大丈夫哭这么大声也不怕被人笑话,小心以后娶不到老婆。”
  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扯淡,我都好多年没掉过眼泪了,不还照样没对象。”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消毒水味。
  姜乃捏了捏陈君颢披在他身上的薄外套,布料早就被他捏得皱皱巴巴的,掌心全是汗。
  他盯着袖口脱线的部分,那条线头挠着他的手腕,落下说不清的痒。
  “谢谢……”姜乃轻声说。
  陈君颢咂了下嘴:“你又谢。”话音里明显带了几分不满。
  “我说真的。”姜乃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谢谢。”
  陈君颢顿了下,没再说话。
  “你小时候一直哭……”姜乃的声音很轻,“可能是因为你害怕吧。”他顿了顿,“其实我今天也挺怕的。”
  “怕什么?”陈君颢胳膊一伸,搭在姜乃的椅背上,“怕我来不了?”
  “怕把你房子真整成凶宅了。”
  “操!”陈君颢猛地坐直,铁椅不堪重负嘎吱一声,“呸呸呸!你也呸,快点!”
  “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