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姜乃羞恼地抹了把嘴，“快放我下……”
  “哐当！”
  两人同时一僵，猛地转过头。
  梁家耀站在菜档口，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菜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脚背上。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几秒，梁家耀的表情逐渐扭成了麻花，抱起左脚蹦成了斗鸡。
  “嗷——”
  震耳欲聋的沉默。
  姜乃闷头收拾着地上的菜筐，后颈红了一片。
  陈君颢给梁家耀清理完脚背上擦破皮的伤口，又拿着从对面冷冻档借来的冰袋，默不作声地按上去。
  “嗷——痛痛痛！”又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收声！”陈君颢压着声音警告，眼角余光却不住地往姜乃那边瞟。
  梁家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巴张了又合，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你俩……”
  “你几时返嘅？”陈君颢打断他，声音压得更低了。
  梁家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就……就你同佢喺度……”他表情有些扭曲，手指比划半天，最后自暴自弃地捂住眼睛，“喺度……咀嚟咀去嗰阵。”
  “哐！”
  姜乃把收拾完的空菜筐重重摞在一起，震得这边的两人浑身一哆嗦。
  “佢……佢……”梁家耀还想说什么。
  陈君颢一个眼刀过去，他立马蔫了声。
  这顿午饭吃的，仿佛是极地冰窟地下250米的寒冰盛宴。
  梁家耀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埋头狂炫他的那盒已经凉掉的咕噜肉，头低得恨不得直接塞饭里。
  姜乃收拾完菜筐回来，就全程闷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一个眼神也不给。
  无论陈君颢给他夹了什么菜，他都原封不动地夹出来，放到饭盒盖子上。
  “小乃……”陈君颢又一次把饭盒上的菜夹进自己碗里，重新夹了一筷子茄子递过去，“哥错了……”
  姜乃身子一扭，抱着饭盒躲开了。
  陈君颢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吃掉了那一口茄子。
  “小乃……？”他又拖着凳子蹭过去，大腿轻轻碰了碰。
  姜乃腿一缩，连人带凳地又挪了段距离。
  陈君颢不依不挠地蹭过去，一顿饭下来，几乎绕着砧板转了快半个圈。
  梁家耀实在是受不住这诡异的氛围了，猛地扒完最后一口饭，把饭盒“啪”的一下拍砧板上。
  “你俩！”他用力抹了把嘴，“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姜乃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
  “尤其是你！陈君颢！”梁家耀一脸愤懑地指着他，“我跟你做了快二十年的兄弟，说好的失恋阵线联盟，结果呢？！”
  他狠一跺脚，说得咬牙切齿：“你不仅背着我拍拖！还当着我的面跟人啵嘴！！”
  陈君颢眨眨眼，一脸无辜：“那是你失恋，我没失过喔，你不要诽谤我。”
  梁家耀被噎得说不出话，深吸一口气，又指向姜乃：“还有你！”
  姜乃身体微微一僵，抬了抬眼皮，又迅速别开眼，继续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饭。
  “你……你……”梁家耀憋得满脸通红，手都快抖成帕金森，愣是没能憋出后半句来。
  “你什么你。”陈君颢一把拍掉他的手，“谁让你这么快回来。”
  “我丢你！我……我——”梁家耀气得直跺脚，在凳子上扭了半天，又突然猛地定住。
  “等等？”梁家耀来回扫视着俩人，“你……俩？”
  “对，我俩。”陈君颢自然地拿过姜乃手里的空饭盒，转身舀了两勺汤，“有意见？”
  “不是？你……我……”梁家耀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抓了半天头发，最后只憋出来一声，“啊？”
  “有意见就憋着。”陈君颢把汤小心翼翼递给姜乃，“慢点喝，不够还有。”
  等姜乃稳稳接过，他又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凳子，手臂虚环在姜乃身后，手指安抚般轻轻揉着他紧绷的腰身。
  梁家耀嘴巴O成个正圆，愣在那呆了好几秒。
  他那拐不动弯的脑袋显然在处理这个信息时遇到了瓶颈，最后不可置信地瞪着陈君颢：“你……你喜欢男的？”
  “会不会说话。”陈君颢嫌弃皱起眉，“我只是喜欢他，又不是喜欢男人。”
  “他不就是男的吗？”梁家耀的嘴还保持着O型。
  “他只是刚好是个男的。”陈君颢说。
  “那不就是喜欢男的？！”
  “……”陈君颢一脸无语地盯着他。
  梁家耀反应了几秒，突然猛地往后一弹：“卧槽！你不会对我也感兴趣吧？！”他死死抱住自己，一脸惊恐，“你不要过来啊！别以为跟君怡长得像就能打我主意啊！”
  陈君颢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他。正要继续低头吃饭，突然感觉衣角被轻轻拽了拽。
  “再来一碗。”姜乃把饭盒递过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喜欢喝？”陈君颢接过饭盒，嘴角不自觉上扬。
  “嗯……”
  陈君颢盛好汤，小心翼翼地递回去：“还生气吗？”
  姜乃没说话，捧着饭盒低头抿了口。
  陈君颢伸手把姜乃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声音软了又软：“今晚给你做龟苓膏，不生气了好不好？”
  “今晚？！”梁家耀突然诈尸，“你俩都住一起了？！”
  陈君颢扫了他一眼，淡定地舀了勺汤拌进饭里：“在你还在勤勤恳恳帮他替班的时候就住一起了。”
  梁家耀的表情顿时变得五光十色。
  “建议你别纠结了，”陈君颢淡淡道，“我怕你那运行内存只有两个G的脑子当场烧了。”
  姜乃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了句：“……抱歉。”
  “不是，你道什么歉啊？这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吗？！”梁家耀抓狂地挠头，“不是，你俩，你……”
  他突然瞪大眼睛，猛一拍大腿：“我靠！我说你当初干嘛突然亲自带人来给我爸介绍散工，原来你俩早就好上了！”
  姜乃指尖一颤，手里的一次性勺子“啪嗒”掉到了地上。
  “脏了，换一个。”陈君颢弯腰捡起来，又拿了个新的给他。
  “我就说，你干嘛对他那么好！”梁家耀说得捶胸顿足，越说越激动，“端茶倒水还带着出去玩，连汤都只给他一个人装！哪有房东对租户这么关心备至的……”
  陈君颢没搭理他，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翻出沓皱巴巴的纸巾，捏了一张，伸手轻轻擦了擦姜乃的嘴角。
  “哥……”姜乃抬眼，声音里隐约带着抹轻颤。
  “不用管他，”陈君颢语气轻松，“闹一会儿自己就消停了。”
  姜乃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又垂下眼继续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姜乃其实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闷头做着自己的事，完全不受梁家耀在旁边咋咋呼呼的影响。
  但陈君颢还是看出来了。
  他现在很不安。
  不安的来由很好猜，因为被梁家耀发现他俩在一起了。
  于陈君颢而言，出柜算不上什么大事。
  毕竟事实已经摆在这了，说再多的废话也改变不了结果。家人、亲戚、朋友、熟识的街坊领居，只要是有所交集的人，迟早都会知道他陈君颢谈了个男朋友。
  可姜乃不一样。
  陈君颢偏头看去，姜乃饭盒里的汤正荡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抿汤的动作越来越小了。
  姜乃在害怕。
  陈君颢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梁家耀的反应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姜乃现在并不想让梁家耀，或者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俩之间的事。
  这件事说来也确实是他的错。虽说迟早会把这件事开诚布公地摆上来，但被梁家耀这样撞破，无论时机上还是方式上都很不对。
  至少不是姜乃能接受的。
  思来想去，陈君颢懊恼地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被恋爱冲昏头脑，只想着一天到晚和姜乃黏黏糊糊，却忘了考虑他的感受。
  还有梁家耀这个傻缺。
  陈君颢扫了梁家耀一眼，这人已经沉浸在自己歇斯底里的宣泄里无法自拔很久了。
  “说完没。”陈君颢突然出声，声音沉得吓人，梁家耀一个激灵，瞬间噎了声。
  他伸过手，轻轻环住姜乃的腰。
  怀里的身体不明显地僵了僵，而后才微微放松了些，但还是紧绷着。
  “我说了。”陈君颢抬起眼，眼神冷了下来，“你有意见，就给我憋着。”
  搭在姜乃腰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我，喜欢姜乃，”他的咬字格外清晰，“我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天造地设。我知道你很羡慕，但你敢再多说一句——”
  陈君颢眯起眼，摆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我就让陈君怡现在立刻马上拉黑你。”
  梁家耀眼睛瞬间瞪大，嘴巴张了又合，最后悻悻地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