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作者:
晨曦初落 更新:2025-10-13 10:15 字数:3273
“啊,”大胖回头看了眼,“要睡觉了。”
“你们先回教室。”班主任说,“别耽误值班老师点名。”
几个孩子都面露难色,不太想走。
“老师会带小颢去医务室的,”班主任说,“你们先回去。”
“哦……”大胖和寸头辉灰溜溜地点了点头。
“老师我留下吧。”大哥说,“我能帮忙看着。”
“你也不行,”班主任说,“瞎凑什么热闹,回去。”
“可是……”
“去帮我把体育老师叫来,然后就回班。”班主任命令道,“行了,小颢不会有事的。”
“好吧……”大哥不放心地看了陈君颢一眼,招呼完大胖和寸头辉回班,转头就往体育办公室跑。
“你不回去?”班主任看向梁家耀。
“我要陪着。”梁家耀说,“我已经跟尹老师打报告了。”
班主任叹了口气:“行吧。”她又揉了揉陈君颢脑袋,“没事了小颢,没人会看见的,拉开伤口让老师看看吧。”
陈君颢吸了吸鼻子,慢慢拉起了裤腿。
校裤是弹力收口的设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伤哪了,又怕碰到伤口,只能把裤腿的皮筋绷到最大,一点点地往上拉。
只是刚拉过脚腕,就已经是鲜红一片。
班主任和梁家耀都倒吸了口凉气。
梁家耀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后挪了挪,手虚虚护着。
陈君颢的手有点抖,裤腿渐渐拉高到膝盖,他就不敢动了。
他看到了一个血洞。
看不清形状,但是又黑又红糊成一片,满腿都是血,没多少痛觉,但感觉骨头里面都隐隐泛着股酸麻。
鼻子忽然酸得厉害,眼泪又止不住地往外涌。
班主任踉跄一步,梁家耀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后来的事陈君颢都没多大记忆,只知道自己在哭,一直哭。
他没见过这么大的血洞,更没法想象这个血洞就在他的小腿上,甚至那种血液在小腿上缓缓滚落的温热感觉也都过分鲜明。
这种只存在课外书和恐怖片里描述的内容,突然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在他的身上。
太可怕了!
阿婆……
体育老师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把他背去了医务室。
所有见到他腿上那个大血洞的老师们都倒吸了口凉气。
陈君颢不知道怎么办,但只要一听到那一声“嘶”,鼻子就酸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早就明白了面子的意义,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
满脑子就只有“好可怕”、“我是不是要死了”、“阿婆救我”、“我想回家”之类的念头。
连被其他班同学扒窗户围观他都没管,哭声几乎响彻操场。
午休的校医室乱成了一锅粥。
铺好的折叠床被晾在一边,校医翻箱倒柜,半天才从柜子深处抱出来一大团绷带纱布。
陈君颢的腿被架了起来,各种双氧水碘伏全都手忙脚乱地往他腿上招呼。
“小同学乖,别哭啦。”校医姐姐轻声安慰,指挥着体育老师把止血泵按在伤口上。
陈君颢噫噫呜呜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看着她的手,有条不紊地用纱布在他腿上打了个结。
班主任的电话好像就没停过,一直扶着腰在校医室门口来回踱步。
陈君颢不知道她在念叨什么,只知道在他好不容易把眼泪憋回肚子的时候,阿婆和阿公来了。
然后他又一嗓子嚎了出来。
“阿婆——呜哇……阿婆……”
“诶呀!男子汉大丈夫!唔准喊!”阿婆一把拍他背上,把他捂进怀里,“喊咁大声都唔知丑嘅!”
陈君颢拼命摇头,把脸埋在她肚子上使劲哭。
鼻子早就被鼻涕堵了个严严实实,可他还是闻到了阿婆身上的药味,有点臭臭的,但很安心的味道。
一肚子的委屈、害怕、无措,全闷了进去。
一路上什么也不敢看,只知道闭着眼睛闷头哭。
能感觉到被阿婆抱了起来,抱得有些吃力,因为阿婆“嘿咻”的一声特别结实。
然后屁股好像被人托着,一颠一颠地往外走,放进了车里。
车呜呜飞得老快,等陈君颢重新睁开眼时,早已不再是午休中安静的校园,而是忙碌的医院急诊室。
他的腿又被支在了架子上,校医姐姐打的结被医生大叔解开了。
明明这个结扎得挺好看的来着。
纱布一圈圈散落,被白色包裹住的红色又逐渐清晰,陈君颢鼻子一抽,喉咙又突然哽咽起来。
就在止血泵被医生拿开的瞬间,他又被捂进了那个臭臭的怀里。
“唔准睇。”阿婆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粗糙的大手搓着他的后脑勺,“唔准喊。”
“阿婆……”呜咽又尽数被这个怀抱吞没,陈君颢不敢动,但感觉到又凉又湿的棉签在他小腿滑过,忍不住地发起抖。
“医生,”阿婆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开口,“伤得厉不厉害哇?”
“都能看到骨头了。”医生把棉签丢进垃圾桶,“差一点就得磕上去。”
阿婆叹了口气,又在陈君颢脑袋上搓了搓。
“去缝针吧,先带他去清创室,你们家长交完费直接把单子拿过来就行。”医生说着,又拿了新的纱布缠上来。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阿婆连忙说。
陈君颢从缝隙里瞄了一眼,只看见自己腿上一块模糊的深红中间有一抹白,紧接着就被雪白的纱布覆了上去。
而他也被阿婆往怀里按得更紧了。
从清创室里被阿婆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哭不动了。
嗓子哑得厉害,眼睛也被眼泪烧得又痒又涨,鼻涕口水都糊了一脸。
可还是止不住哭,声音一抽一抽地压不下来,眼泪也不听使唤地一滴一滴往外流。
涌是已经涌不出来了,泪腺好像也被他哭到快罢工了。
“唉,仲喊!”阿婆一边笑他,一边拿手巾给他擦脸,“喊咗成路啦!”
陈君颢猛吸了把鼻子,摇了摇头。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害怕哭过了,委屈也哭过了,缝针打麻药的时候扎进来的那一下疼他也哭过了,好像也没啥能哭的了,可还是止不住想哭。
或许是怕因为弄脏裤子而被老妈责备,又或者是想到明天回学校被其他同学嘲笑而觉得丢脸。
到底为了什么哭,不知道,但只要阿婆身上的药味裹上来,他鼻子就酸,心口就涨,像是憋了股劲,无论如何都要发泄出来。
而他也知道阿婆一定会接住。
在输液室等皮试结果的时候,老爸和老妈都赶了过来。
应该是中途在公司请了假,老爸连工服都没来得及换,老妈踩着恨天高就火急火燎跑来了。
一看见他们,陈君颢又忍不住嚎了一声。
“又喊!”阿婆凶巴巴地揉了把他脑袋,“缝个针又唔系截肢,喊咁大声,唔怕丑咩!”
陈君颢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又呜哇呜哇地哭起来。
“你睇下周围边有男仔有你咁识喊?”阿婆无奈笑出了声,“再喊咁大声,以后就娶唔到老婆啦!”
陈君颢突然打了个嗝,一下闭嘴了。
老妈被他逗得又心疼又好笑,蹲到他身边揉了揉他脑袋:“颢仔唔好喊,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
陈君颢吸了把鼻子,点了点头。
“妈,宜家咩状况?”老爸走上前问。
“等皮试结果出嚟,再问下医生使唔使打破伤风。”阿婆应着,把病历交给他,“后面就隔日嚟换药,两个星期后拆线就冇事啦。”
她说着,又看了眼陈君颢,忍不住低头捏了捏他哭得涨红的脸颊,“所以唔好喊啦,都冇咩事,就系扑亲啫,冇喊冇喊!”
“嗯。”陈君颢用力点点头,把鼻涕眼泪全部抹干净,又伸手抱住阿婆的腰,把脸捂进她肚子里。
他蹭了蹭,有些贪婪地嗅着怀里的味道,药味,泪水的咸涩味。
还有安心的味道。
“哥?”
担忧的声音把陈君颢从微微失神中拉了回来。
他眨眨眼,视线聚焦。
眼前是暖黄的灯光,电视里正放着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光影在他脸上晃动着。
姜乃捧起他的脸,眉头微蹙:“腿还是疼?”
陈君颢愣了下,才感觉到小腿刚才磕到茶几的位置隐隐发麻。他下意识摸了摸膝盖斜下方那块熟悉的,深色的疤,浅笑着摇了摇头。
“不疼了。”他坐直了些,“就是撞到了以前的疤,有点麻而已,没事。”
姜乃明显松了口气,靠到他肩上,小声嘟囔:“吓死我了,撞个桌角嚎那么大声,还以为你把腿撞断了要回炉重铸……”
陈君颢被逗乐了,揽过他的肩,用力搓了两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