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作者:小岛Land      更新:2025-10-13 10:19      字数:3275
  他看不清,强装着镇定。
  眼镜看不清的情况他不是第一次经历,精神高度紧张引起的。他尽力保持着正常,不想被方晔发现。
  方晔皱着眉头拿出手机,是冯特助。
  没有紧急的事情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方晔接了电话,视线却还是跟着郁辛的。
  郁辛秉持着礼貌,想下车,又被方晔回怀里。
  他想挣扎,却挨不住方晔的力气,被狠狠扣在了怀里。
  电话的声音很清晰,冯特助的声音有些失真的传过来,“方总,有人在网上传了一段视频,关于郁总母亲的。”
  方晔感觉怀里的人一下紧张起来,他沉声道,“压下去。”
  “已经删除了,但是已经曝光一段时间,恐怕……”
  方晔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种不容置疑地肯定,仿佛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知道了,等我处理。”
  “是。”
  他安抚地拍了拍郁辛的背,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郁辛还是不能聚焦,那一瞬间他想起来了很多,他想做些事情最好是有些疼痛让自己精神起来,却因为方晔在这里有了限制,下意识不敢做些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郁辛抬头看方晔,看不清。
  但方晔整个人在那里,第一次让郁辛有了一种或许可以试着相信一次别人的感觉。
  他像是柔软的牡蛎,坚硬的壳里面是无比柔软的血肉,但海水的冲刷让他的壳越来越坚硬,甚至让他遗忘了打开壳是什么感觉。
  但这次,他居然想试试打开。
  他说,“方晔,帮我打开一下视频,我想看看。”
  方晔终于看见他失焦的瞳孔,紧张道,“你…”
  “我看不清了。”郁辛道。
  —
  视频是一段采访。
  说采访不恰当,更准确的形容是这是一段偷拍。
  场景是一个房间,床靠着窗户,旁边有一个书桌,一个女人烫了卷发,坐在书桌前面,对着镜子在涂口红。
  她涂地认真,丝毫没在意后面有人在观察她,拿手机的人手有些抖,画面都是恍惚的,声音并没有经过处理,郁辛一下子就听出这是赵云恺的声音。
  他拍了拍女人的肩膀,道,“阿姨,阿姨。”
  女人应声转过身来,这界面没有给她打马赛克。
  转过身的女人大概已经五十多岁,略显老态。大红色的口红被她厚重的地了一大圈,有相当一部分涂在了嘴唇外侧,看起来无比的怪异,但是从五官还是能看出来年轻时候是个美人。
  尤其是轮廓和郁辛有七八分的相似。
  “你是谁?”女人疑惑道。
  赵云恺笑了笑,道,“阿姨,我是郁辛朋友。”
  女人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想郁辛是谁,见状,赵云恺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照片。“这是郁辛呀,阿姨,你不记得了吗?你儿子。”
  女人看了一眼照片,整个人仿佛呆住了,她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打飞了赵云恺手上的手机,疯了一样开始尖叫起来。
  女人的声音凄厉,全是无意义的尖叫,然后开始砸东西,病床桌子旁边的花瓶被她一把推在地上,碎片碎了赵云恺一脚,害他镜头摇晃地不知道拍哪。
  终于,他掉过镜头对准女人,顶着女人的怒吼,喊道,“这是你儿子吗?这是不是你儿子?”
  女人发出长啸,“我没这样的儿子,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门被“嘭”的一下推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闯入镜头,录像戛然而止。
  郁辛后知后觉地动了动手指,碎的花瓶好像碎在他脑子里。
  方晔感觉到他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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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辛惨笑一声,道,“你看,这就是我。”
  “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我自私、懦弱,也没有什么孝心,不值得你喜欢。”
  他终究还是打开了壳,把自己的一切剖给眼前的人看。
  第17章 过去
  郁辛的目光很远,他看不清视频的画面,却能想象到。
  这喊叫他很熟悉,他每个月都会远远的在窗外看一次。
  其实他和母亲只是轮廓相似,但是和父亲却是更像的。所有一看到自己的脸,母亲就会想起来父亲,想起一切的屈辱。所以郁辛每次去疗养院,只敢远远的看一眼,不见自己时,母亲一直像一个正常人,只要看见自己的脸,就会歇斯底里。
  “应该是大三那年,我母亲被我送到这里。”郁辛道。
  高三那年,郁辛刚从所谓的什么青少年康复中心出来,头发刚长出来一点点,一吹风会就感觉整个头皮在被刀刮。
  郑玉梅根本不相信康复中心给的结果,从郁辛出来之后,就开始变本加厉地看管郁辛。康复中心的治疗方法仿佛给了她灵感,让她认为果然打骂是最有效的教育,于是郁辛只要有一丁点不符合她的心意,她就开始拿一条自制的“教棍”打郁辛。
  那时候她风声鹤唳,全世界都成了她的假想敌,旁边只要一有人小声说话被她发现她就觉得是在说她的坏话,随即开始破口大骂,要找人家讨一个说法。
  再后来,哪怕路上随便碰见一个人看她两眼,她也觉得是轻蔑和嘲讽,要非常凶狠地瞪回去才行。
  慢慢的,她摆的摊子再也没有人光顾,周围十里八乡的哪怕之前跟她关系不错的邻居也会绕开她走,她自己也意识到这点,又把一切的错误归咎给郁辛。回家就对郁辛打骂,郁辛一整年都穿着一条能遮住全身的长袖,即便是夏天也一点皮肤都不敢漏出来,稍微挽起一点袖子,上面就是新的夹杂旧的又青又紫的打痕。
  郑玉梅说的多了,郁辛有时候也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而郑玉梅不过是一个开启保护机制的可怜女人,毕竟她实在倒霉。
  不顾一切的像所有人宣布自己是同性恋的郁辛,那一年终于在母亲口中知道了父亲死亡的真相。
  猥亵学生,证据确凿,畏罪自杀。
  埋了十年的谜题在郁辛成年的前一年揭开,而解开的契机是他无所畏惧并且有些天真地宣布,我和那个男人一样。
  一个满心嫁给爱情的女人突然某一天发现自己的丈夫是恶心的同性恋是什么感受?
  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一切,逼自己坚强起来,靠着恨抚养起她的孩子,好不容易终于看到孩子长大成人,结果他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告诉她他和他那个恶心的父亲一样,是个同性恋。
  郁辛在郑玉梅的打骂里有时候还能替郑玉梅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自己是郑玉梅,说不定比她还疯,郑玉梅的一切行在他这里都解释的通,于是错的就成了自己。
  他越来越沉默寡言,即使自己长的早就比郑玉梅高,也从未反抗过。
  直到有一天,郑玉梅彻底失控,失手之间打到了郁辛的头。
  郁辛顶着一脑袋的血,看着郑玉梅干枯的早就失去保养的头发,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越沉默,郑玉梅就越来越生气,觉得郁辛这是无声的反抗。
  郑玉梅完全失去理智,棍子不知道被她甩到哪里去,她随手抓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刀,那一瞬间,郁辛甚至想,要是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千钧一发之际,他不知道从哪里升出来了一种对活着的渴望,推开郑玉梅拉开了家门。
  他们住的地方很小,说话但凡大声一点邻居都能听见,住的人员又密集,这么大动静早就聚了一大波人。
  郁辛从不喊叫,他们听的也只有郑玉梅的咒骂。
  直到郁辛顶着一头血出了家门,身后追出来的郑玉梅手里拿了一把刀,终于有人报了警。
  警察来的很快,郑玉梅被一群邻居拉着,有人看郁辛可怜,给了他点纸让他擦擦血。
  郁辛随手抹了一把,有人问他去不去医院,他摇摇头,示意没事。
  那时候郁辛还想着替郑玉梅开脱,即便郑玉梅这样,也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他想象不到自己如果真的孤身一人会怎么办。
  直到警察发现了他全身上下密密麻麻新旧交替的伤痕——
  郑玉梅被判虐待罪和故意伤害罪,关了三年。
  真剩下郁辛一个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一个人没那么难。不需要交流,不需要说话,时间长了好像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有时候一开口说话,他甚至觉得有点陌生,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那么的脱离人群,每天晚上他就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自言自语地念叨半天。
  有时候一睁眼他看见空无一人的房子就会恍惚,觉得自己一直在梦里还没醒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早就死在了郑玉梅拿刀那天,这时候他就会又拿起桌子上一把新的水果刀,在自己手臂上滑一个小口子。
  血液渗出来之后就会有细密的针扎一样的疼痛传过来,他就可以确认,自己还活着了。